看顾衡因剧痛而扭曲的脸和墨阳那惊怒交加、几乎要喷火的眼睛一眼。仿佛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一刺,只是拂去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尘埃。
她握着那支染血的银簪,用素色的袖口,慢条斯理地、仔仔细细地擦拭着簪尖沾染的污血。动作优雅从容,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
擦净簪尖,她随手将银簪重新插回发髻。然后,她转过身。
目光平静地扫过地上那两滩混合在一起、散发着刺鼻腥苦气味的浓黑药渍,又扫过墨阳煞白的脸和那半出鞘的、闪烁着寒芒的长刀。
最后,她的视线,才落回到床上那个因剧痛和极度震惊而浑身颤抖、死死盯着她的男人身上。
顾衡的喘息粗重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深陷的眼窝中,翻涌的狂怒风暴之下,是更加汹涌、更加混乱的惊涛骇浪!刚才那一刺带来的剧痛还在肆虐,但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银簪刺入毒络的瞬间,那股阴寒毒力被某种力量强行“消融”了一丝的、无比清晰的异样感!虽然短暂,却真实不虚!
是她!就是她做的!
“你……”顾衡嘶哑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死死盯着她。
苏妩却只是微微偏了偏头,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得近乎漠然的表情。她甚至轻轻抬了抬自己那只染血的手腕,展示给顾衡看。
嘶哑破碎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如同砂砾在寒冰上摩擦,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砸在顾衡和墨阳的心上:
“我的血……”
她的目光,从自己染血的手腕,缓缓移向顾衡手背上那个正缓缓渗出暗红污血的细小创口,再移回顾衡那双翻涌着惊涛骇浪的寒眸。
“……比你的热。”
不是炫耀,不是挑衅。
是陈述事实。是无声的宣告——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他体内那蚀骨冰寒的消解!
说完这句,苏妩不再看顾衡瞬间僵住、眼神复杂到极致的脸,也不再看墨阳那惊疑不定、几乎要崩溃的神情。
她拢了拢微乱的鬓发,动作自然得如同在自己闺房。然后,她转过身,赤着的素足,再次毫不在意地踩过冰冷地面上粘稠的药渍和锋利的碎玉片,发出细微的、令人心悸的黏腻声响。
一步,一步。
她朝着那扇敞开的、通往外面依旧死寂世界的房门走去。
纤细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挺首如松。素色的衣袂沾染着污渍和血迹,却仿佛披着一层无形的、凛然不可侵犯的光。
“墨侍卫,”走到门口,苏妩的脚步微微一顿,嘶哑的声音平静地响起,没有回头,“地上脏了。”
她微微侧首,露出小半张在昏暗光线下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的侧脸,和那截印着青紫指痕的、纤细脆弱的脖颈。
“收拾干净。”
语气平淡,如同吩咐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还有……”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门扉,落在了外面某个方向。
“告诉厨房……”
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药,按我的方子重熬。”
“方子……”她似乎思索了一瞬,随即报出几味极其常见、甚至可以说是廉价的药材名,“……三钱甘草,五片老姜,半碗陈醋,文火慢炖一个时辰。”
报出的“方子”,简单得近乎儿戏,与之前那浓黑猛药截然不同!
报完方子,她没有再停留,也没有等待任何回应。素色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精灵,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门外昏沉的回廊之中。
留下死寂的房间里,一地狼藉的药汁和碎玉,一个惊魂未定、握着刀柄僵立当场的墨阳,以及……
床上那个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却又被某种巨大未知力量强行点燃了最后一丝生机的男人。
顾衡枯瘦的手掌依旧在微微颤抖,手背上那个细小的创口还在渗出暗红的污血。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门口苏妩消失的方向,深不见底的寒眸中,翻涌着从未有过的、足以颠覆他整个世界的惊涛骇浪。
那女人指尖的暖流……
银簪刺入时毒力被消融的异样……
她染血的手腕……
那句“只有我能治”的狂妄宣告……
还有这简单到荒谬的“药方”……
所有的碎片,如同疯狂的漩涡,在他混乱的脑海中激烈碰撞、重组!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带着致命诱惑力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死死缠绕住他濒临枯竭的心——
她……或许……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