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手腕,搁在脉枕上。她的姿态依旧带着病后的柔弱,脸色在阳光下显得红润了些。
王大夫凝神诊脉。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顾衡站在一旁,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窗外,但眼角的余光却敏锐地捕捉着王大夫脸上的每一丝细微变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王大夫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随即又松开。这个细微的变化快得如同错觉。
“苏小姐脉象比昨日平稳许多,安神药效尚在,还需静养几日。”王大夫收回手,语气恭敬,“只是心绪似乎还有些微浮动,气血稍弱,老朽再开一剂温补安神的方子,按时服用即可。”他顿了顿,补充道,“切记保持心情舒畅,切勿再受惊吓。”
“多谢王大夫。”苏妩收回手,柔声道谢。
“有劳。”顾衡淡淡开口,目光却深不见底。方才王大夫那一瞬的蹙眉,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心绪浮动?气血稍弱?昨夜她的恐惧和哭泣是真的,今晨的温顺依赖也是真的,那……陈大帅死讯传来时那个诡异的弧度呢?是王大夫口中的“心绪浮动”?
王大夫退下后,室内又只剩下两人。方才的温情似乎被蒙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薄纱。
顾衡走到衣帽间,取出自己的军装。当他转过身时,苏妩己经走到了他身边。她拿起他熨烫笔挺的衬衫,动作自然而温柔地帮他穿上。
她的指尖带着微凉,滑过他坚实的胸膛、宽阔的肩膀,一颗一颗,细致地为他扣上衬衫的纽扣。从下摆到领口,动作专注而缓慢,仿佛在进行一项极其重要的仪式。她的目光低垂,长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神情温婉而专注。阳光透过窗户,给她周身镀上一层柔光,整个人美好得不真实。
顾衡垂眸看着她,任由她摆布。她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他颈侧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当她踮起脚尖,为他系上最上面那颗紧扣喉结的纽扣时,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她的发顶几乎蹭到他的下巴,那股独特的甜香再次萦绕在他鼻尖。
“好了。”苏妩系好最后一颗纽扣,微微退开一点,仰起脸对他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带着满足感。
顾衡深深地看着她,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晨起的温柔,有被服侍的熨帖,有对她此刻美好的欣赏,但最深处,却依旧沉淀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冰冷的审视。他抬手,似乎想抚上她的脸颊,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她肌肤时微微一顿。
最终,他收回了手,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深蓝色丝绒小盒。打开,里面是一支做工极其精巧的翡翠镶金步摇,流苏垂坠,翠色欲滴,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给你。”他将盒子递到她面前,声音低沉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苏妩看着那支华美的步摇,眼中瞬间亮起惊喜的光芒,如同星辰落入眼底。“好漂亮!谢谢少帅!”她欣喜地接过,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那冰凉的翡翠。
顾衡的目光落在她欣喜的脸上,又缓缓移到她还未梳理、随意披散在肩头的乌黑长发上。他没有说让她戴上,只是看着她,淡淡地补充了一句:“收着吧。”
他将那支未送出的步摇,连同昨夜那个未解的疑虑、王大夫那瞬间的蹙眉,以及黑石堡抽屉里那份冰冷的兽痕报告,一同压回了心底最深处。
他拿起军装外套,利落地穿上身。当他扣上最后一颗象征权力的金色肩章纽扣时,那个柔情脉脉的男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杀伐决断、眼神冷锐如刀的顾少帅。
“我走了。”他最后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依旧温婉含笑的脸庞上停留了一瞬,便转身大步离去,军靴踏在地板上,发出沉稳而富有节奏的声响,如同战鼓擂响。
苏妩捧着那支冰凉的翡翠步摇,站在原地,目送着他挺拔冷硬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唇角的笑意依旧温婉,如同精心描绘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