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弹,好像从天而降的铁和火全部免费,哦,他还在扔地雷,他还在扔地雷。”
“亲爱的妈妈啊,不要为我哭泣,这里是全世界最火热的墓地,如果我死于今日此役,炮弹葬我进土里,炮弹葬我……进土里。”
“哦妈妈啊妈妈,不要去问这些人,他们都不知道为何来到这里,谁也不知道何时能够回家去。只有一个人知道,只有一个人知道……”
“哦妈妈啊妈妈,不要追问我这人名字的详细,我不敢告诉你,我不敢告诉你,反正这人不是邻居家的小亨利,因为我前天刚刚见过这个新兵——”
“他挂在铁丝网上,脑袋恰好触地。”
因为夜空不会明亮,因为钢铁不会燃烧。
他们分享着一切,互相扶持。
远离家乡,生命置于动荡的怒海扁舟之中,先前陌生的人们反而得以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一起恐惧,一起求生,一起抱怨,一起……
歌声止息,琴音只余一丝,而后缓缓消弭。
士兵们笑着碰杯。
他们互相偎依,蜷缩在窝棚里,这掩体的地面是夯过的,上面铺着鹅卵石、炮弹碎片和柔软的垃圾,甚至还有一些广告纸、蛇皮袋、塑料包装等玩意儿塞出来的枕头,上面沾着泥泞和血迹。他们在这里安居,他们在这里煎熬,而这又湿又冷的夜晚,确实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冷哼。
窝棚里的士兵们神色立变,旋即看看彼此,就放松下来。
他们转过头,看向火光掩映的棚外,几名穿着马靴、衣装整洁的军官如幽灵般到来。他们佩戴着施法者徽章,腰间悬挂的仪法杖闪着照明术的光辉,呼吸在冷冽的夜中化为白气,表情埋入阴影。
——愤怒。
每一条战壕,每一个窝棚,每一个接近前线、在生死之间游走的生命们,他们默契地建立了小小的王国。
歌曲结束,难得的休憩却没有告终,今晚夜色平静,阵地各处都有火光和歌声,一名士兵喝干了饭盒中的酒液,打了个饱嗝,醉醺醺道:“让我讲一个评议会笑话,今天刚从司号兵那里听来的,叫《大议长在前线》……”
“阁下。”这名小队长语气随意,“只是唱了一首普通的乡间小调,讲了几句粗俗的笑话,好心的大人,我们又累又冷,总要寻些乐子。”
士兵们发出了一阵附和的笑声,他们衣衫褴褛犹如乞丐,但在这几名掌握权力与力量的军官们面前,竟骄傲如国王。
他们与表情冷厉严肃的法师军官们无畏地对视。
为首的军官冷冷道:“你们刚刚在唱什么,讲什么?”
光鲜亮丽的施法者军官,肮脏疲惫的大头兵,地位悬殊,力量差距犹如云泥,分属于两个世界,后者在前者面前,似乎只能卑躬屈膝。
可窝棚中的八名士兵甚至没有起身,表情懒洋洋的。
队长懒散地回答:“没有,阁下,如果有,那我早就立功调回后方了。”
“我再问你,你方小队,是否拾取并私藏了远港方面所空投的物资,包括各类食物,糖果,甜品,饮料等?”
“尊敬的阁下,我们从不知道康德有这么大方哩。”
不知何时,这条战壕的其他几处窝棚的歌声都沉寂下来,而火光掩映中,有人影晃动,有无声的目光向这里窥视。
无声的对视持续了片刻时光。
那军官表情冰冷,冷然道:“例行检查——我问你,你方小队,是否发现并拾获来自远港的武器,譬如没有爆炸的炼金炸弹,完整的弹片,亦或是其他具有鲜明特征的、从未见过的物质结构?”
“妈的,上回捡了一包大白兔,军需官扔给老子一袋炒黄豆!”
“真是奇了,康德天天往我们头顶扔铁扔火,就能一窝一窝地炸死我们,为什么非要下毒?”
“拉倒吧,我们都听说了,现在北方境内全都是康德撒出去的绿皮,四处袭击辎重部队,今天的牛肉比上周的更难吃……”
“……”军官表情很臭,语气近乎于棒读,“一旦捡拾到远港空投的物资,应当立即上交,军需处会将上交之物资折算成相应的食物、睡袋、酒水、毛毯等军品奖赏给你们。所有的远港物资均禁止自行使用,康德在里面掺入了致命毒素,为了你们的小命着想,一定要牢记这一点!”
听到这话,士兵们发出不屑的低声嗤笑。
他们故意用军官们刚好听到的声音小声哔哔起来。
不远处窥视的窝棚人影晃动,阴风吹来了骚动的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