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更多的可能性,那么,现在它们已经有了。
然后,马恩就“看”到了黑暗中更多的躁动,这些怪物不止眼前这些,它们到底有多少个?几十个,上百个,数千个,仿佛到处都是,身影耸动,它们一个接着一个从黑暗中爬了起来,以一种狂躁的姿态,发出威吓的声响,以那巨大的体型组成一片森林——那是充斥着肉块和肿瘤的,光秃秃的树干,是疯狂鞭打的触手组成的枝极,肉冠就是树冠,那些从黑陪的下方拔起的粗壮肢体就是树根。
马恩发现,自己已经彻底被这个怪物之森给围困住了。
他是恐惧的,哪怕身体融解,没了生物学常识中的大脑构造,他也是能思考的,有感情的,并且,体验这些非常识的状态和环境,比体验日常事物时所能产生的感触还要更加深刻。正如他过去陷入《七转洞玄秘
录》的副作用中,那些本应美好靓丽的日常所见,竟然比这片用淡墨妆点的景状更加的苍白。
如今,越是鲜活而浓郁的感观,所呈现出来的感性中,恐惧占据绝大多数。马恩就在这鲜活而恐怖的景象中,将自己所听到的一切声音,包括那些怪物的吼叫,全都汇入了自己内心的“旋律”中。
这并非是主动的,更像是一种律动上的巧合,这些声音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每一次可怕的声音逼近,都似乎敲打在“旋律”的节奏上。马恩自认没什么音乐天赋,可是,他内心中的“旋律”本就是一个巨大的混响。哪怕他此时专注于“雨声”,尝试在想象中展现二十四节气之雨水的意义,但是,“雨水”本就是那巨大混响的—部分,它发出的声音,甚至都不能算是—场独奏。
仅仅是马恩从那巨大的混响中,将它的存在感挖掘出来。而现在,这雨声,这怪诞的肉块森林,这些怪物的吼叫,全都再一次收束到了那巨大的混响中。
悬浮在黑暗中的卷轴,悄然拉开了。它就像是要吸纳掉所有的声音一般,当它徐徐展开的时候,马恩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山河图之所以被他冠名为“山河图”,正因为它就是以人世山河为含义展现的“旋律”,就是马恩心中那巨大的混响,在午夜回响中更为直观的体现。“旋律”的力量,缩织了它的主体,而二十四节气的冷与热,勾勒了它的细节。
它并不实际存在于常识的世界里,甚至于,即便在午夜回响中,马恩如果不去聆听自己心中的“旋律”,也无法感受到它的存在。但它始终存在着,正如内在之眼存在于他的想象里,这副山河图也存在于他的内心中。
雨声回到了背景中,怪物们的吼叫也成为了那不计其数的生命所发出的声音的一部分,这些丑陋的如肉块拼凑而成的森林,也不过是更为广阔的大自然的一角。马恩眼前的森林是如此的广阔,怪物的数量是如此的庞大,可是,相比起山河图所描绘的意义,这点面积和数量,又是何等的渺小。
山河图寄托的,并不是一个具体的数量,也不是一个局限在某个地域的生命活动,不是现代某种具体的活动。而是一个概念性的过去,其意义在于一种文化性的,哲学性的描述,所表述的是一个不受拘束的未来。如果它是用“旋律”来表现的,那么,这个“旋律”展现的,必然是马恩心中的勇气。
——哪怕失去生物学上的形体,哪怕这是天文尺度的黑暗,哪怕要面对如宇宙般深邃的未知,他也依旧有着人类的认知和气魄。
他直视这黑暗中涌动的疯狂与恐怖,在恐惧中质问着自己:在人类遥望宇宙的日子里,真的有某种灾难是无法想象的吗?在遥远的过去,人们就在直面许许多多自己难以理解的事物和现象,难道它们不是怪诞的吗?当人类背着沉重的包袱,在九曲十八弯踯躅前进,难道这种前进会因为见到了某种怪诞,某个怪物,而停下来吗?
也许有人会,但他不会,而在人类的世界里,他也并非孤立的,只是那万千愚者中的一个。
马恩听到了,滔滔大江在奔流,这边有雨声落下,那边就响起一声惊雷。惊涛骇浪拍打岸边,太阳落下,黑暗从地平线延伸,顷刻间,山河图中就一片昏暗,而这昏暗依旧是有光的。那光是篝火,是灯烛,是生命的活跃,是人类的知意,从荒漠到戈壁,从海里到陆地,从山川到河流,从城市到农村,无论是密集还是稀疏,都在蓬勃生辉。
这星星点点的光亮,或群聚成团,或在零星中闪烁,一如眺望银河星空,有一片片的星群镶嵌在黑暗的天幕里。
而那怪诞离奇的,也不过是这黑暗中的一块,是被那光依稀照亮的轮廓,是那繁星点缀的黑暗天幕的一部分。
内在之眼在黑暗的潮气中浮动,变形,化作一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