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第二眼,她回到之前注视过的地方,突然觉得那里有什么。
再凝神去看第三眼,她觉得自己真的看到了什么,便走过去。拨开那里的-大丛不知名的,坚硬
的蕨类植物,她看到了-具还残留着血肉的尸骸。那副场景就好似挑食的人,啃了几口肉,觉得
不喜欢就随便扔到一旁。尸体当然已经腐烂了,蛆虫钻来钻去,恶臭几乎要令人晕厥,哪怕屏住
呼吸,臭味似乎还会从毛孔里钻进来。
这尸体的死相是凄惨的,但是,她压抑心中的沉痛,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除了被哨咬之处
没有发现疑似致命的伤口。致命之处不是外伤,而是另有原因,而她也已经完全可以确认了。
这就是她一直在找的人,她的同事。她抬起头,试图让灼热的眼眶留住泪水。
战场是一-个很残酷的地方,随时都有人死,死相也绝不好看,侥幸活下来的人在哀嚎,活着
也是残肢断臂,急救也很残忍,很痛苦。腐烂的尸体也是有的,在拉锯战里,在撤退的时候,甚,
至都来不及收拾尸体。按理说,她觉得自己应该习惯看尸体了,可是,无论如何,她都无法对这
些痛苦和死亡保持漠然一她的脸是 这么做的,但她的心却无法做到。
一个人的死相是凄惨的,已经足以说明,这人活着的时候遭了多大的罪。而这绝不是一个正
常人所应得的。亦或者说,无论是死是活,没有人会希望自己如此凄凉。
很多人都在评论“不人道”的事情,但是,什么是“不人道”?乌克兰女人这么多年,注视
着一具具惨不忍睹的尸体,她相信,这就是真正的“不人道” 。
她是一个士兵,是一个刽子手,热爱祖国和人民,但她也毫不怀疑,所有的战争天然带有人
性的罪恶一哪怕是 自然的优胜劣汰也无法说服她。
那么,眼前的同事之死,究竟是人的罪,还是离奇自然的优胜劣汰?她相信,-定是前者,
也必然是前者。
“你不应该做这个任务的。”乌克兰女人悲伤地说。
她又听到了“旋律” ,小提琴的声音似乎在安慰她。她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尸体当,
然不可能拉小提琴。可她突然觉得自己的手抓着什么,她低头-看,竟然是自己的小提琴。她记
不起来,自己是不是一直拿着小提琴了。 这有点奇怪,但是,这里是噩梦,梦里什么都会出现,
不是吗?她这么想着,也许这就是他借助自己的手,想要说话.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架起小提琴。这里的怪诞离奇都无所谓了,她的情感就好似泄洪一样,
弓弦在跳动,嘶哑的音符如同钢鏰- -样,-一个个弹出来,然后,渐渐流畅起来。
她觉得自己的手指,自己的手臂,仿佛被不是自己的力量牵引着。她演奏着他最擅长的曲目
,就好似他就站在自己的身后,按着琴弦和琴弓。在忧伤中,她恍惚了,她不知道,究竟是自己
在演奏,还是他在演奏。她和他的灵魂,仿佛能够在小提琴的旋律中见面。
她似乎真的看到了,不是在尸体旁,而是在阴森的沼泽边,那个朦胧的身影也在拉着小提琴。金发碧眼的他,穿着落魄,但却笑容满面,如同活着的时候一样爽朗。
你想说什么?想要告诉我什么?乌克兰女人在心中这么问着。但她突然醒悟过来,自己看到
的只是一个幻觉。那人,已经死了。
那个幻觉果然什么都不说,-曲终了,他就一步步走进了沼泽,消失在那片腥臭的水中,再
去追寻,就只能看到薄薄的雾气笼罩了一切。
乌克兰女人下意识向前走了几步,她的脚绊到了什么,她低头- -看,原来是一-把小提琴。他
的小提琴,上边还烙印着他的军士号码和几个纪念日:他的家庭,他的好友,还有她,他所热爱
的人都以这样的方式留在了这把小提琴上。
她惆怅地拾起来,却发现下方还压着一张纸。 她连忙展开,发现这也是他留下的,没有署名
,但她认得出字迹,那里边的寒暄就和平8里两人的寒暄没什么不同,仿佛这字条就是他特地为
她留下的一哪怕他在 最后一次来信时,让她别来文京区。当然,他也是一一个很了解她的人,他
依旧留下了字条。
字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