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他手躺在石堆里,-大半的身体被淤泥掩埋,泥水不时漫过他的脸颊,冲刷五官里流出的
血。他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见,肢体没有任何知觉,时不时有痛楚传来,但大都有点麻痹
了。呼吸是很困难的,他觉得鼻子被堵住了,他- -度觉得自己要死了,可不时还有冰冷的空气和
泥水灌进嘴巴里,苦涩的味道让他知晓自己还活着。
他没有想太多,他感到无比疲倦,他的双手早就失去知觉,也爬不起来。吉他早就找不到了
他也不想去找,过去倍加珍惜的乐器在此时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他唯一想做的事情
就是静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在这场严酷的战斗中,他一直都有坚定的目标,也贯彻了自己的战斗,事到如今,他觉得自
己已经竭尽全力。哪怕尚未完成目标,但是,早已经死去的女友也不会责怪自己了吧?剩下的事
情,马恩和其他人一定能够完成吧?当自己兜兜转转,做了诸多错事后,这悲情的死亡倒也算是
自己的报应。
吉他手的脑海中如走马灯般闪过诸多画面,那些已经沉淀在记忆中的故事,欢笑也好,泪水
也罢,全都让他贪恋,却又渐渐释然。他细数着自己还记得的人:女友,哥哥,伙伴,邪教徒,
罪犯他觉得自己的这一-生唯一美好的时光, 仅仅是孩子和恋爱的时候,而自己最该忏悔的时
光则太多太多了。
为了逃避“旋律”,为了在厄运中挣扎着活下去,为了自己的执念和借口,他在这些年里,
为邪教做了许多事情,伤害了许多人。是的,他现在仍旧可以找出许多借口,来述说“这不是我
的错”,可现在如一滩烂泥般静静地等待死亡,竞也没有半点懊悔和不甘。
面对随时会到来的死亡,他无比平静。
呼吸,回光返照般的呼吸。
我这样的人,一定会下地狱吧。
他的思绪渐渐变得空白,灵魂仿佛也要沉入地狱的黑土里。
可就在这时,轻轻的琴键声流入他的脑海中,让他这个失聪的人也能听到。悦耳的声音,熟
悉的旋律,带着微微的温馨,让眼前一片漆黑的他仿佛置身于迷幻的风景中:金黄色的河水波光
闪闪,水泥石板压着黄泥,构筑成一条长长的看不到尽头的堤岸,他的灵魂漂浮在这里,转过头
就能看到草坪和人行道。
他觉得很熟悉,可又想不起究竟是哪里的风景。这里的景象似乎来自于十分遥远的记忆,似
乎是童年,似乎是少年,似乎是成年后不经意去过的某-处地方。 无论如何,他喜欢这样的风景
这里很温暖,很平静,不知道是清晨还是黄昏,但让他能够感受到久违的美好。
吉他手知道这风景,带来这风景的旋律,来自于何人。他四处张望,还没见到人,就听到那
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真的满足 了吗?这样就足够了吗?结弦。”
吉他手朝话音来处转身,果然看到了她:键盘手,音成小姐,曾经同病相怜的——不,
或许用“同病相怜”不太恰当,她一如过去,那眼眸中没有向人生妥协的味道,也就不需要他人
的怜悯。在面对充满苦难的人生时,他觉得自己是远不如这个女人的。
这场严酷的战斗,他觉得自己已经走向尾声,但却从不觉得键盘手也会如此。他的光已经消
逝,可她的光依旧闪耀。
不过,在这个时候还能看到键盈手,吉他手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半点难过或挣扎,面对提问,
他只是微笑着。
“也许吧。”他平静地说,“或许还有 点留念? 概这样就足够了吧?”他用陈述
的语气,琢磨着连自己都觉得微妙的心情。
“其实你还想做更多事情吧?明明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就这样走掉的话,也会感到遗憾吧?”键盘手在他身旁坐下。在这迷幻而美好的河岸边,她穿着鹅黄色的春季长裙,也没带上自己的
乐器,仿佛就只是和老朋友聊聊天而已。
“谁会觉得遗憾呢?马恩和那些或许吧,他们挺善良的,但是,我做了太多的错事,
反倒觉得他们不应该遗憾。”吉他手也坐下来了。两人相交多年,也分离多年,再次见面的时间
是如此短暂,却又刻骨铭心,他觉得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