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白鹿低下头,发现她的发丛中有几根已彻底泛了白:那些发丝像是得了赤霉病的干枯麦穗尖。
很奇妙--这与她原生发色那相近的光泽明明难以分辨,可他却一眼察觉出来了。
【白头发不能拔,拔一根会长七根。】
人生中的许多困境都与此类似:试图解决小小的麻烦,却不知怎地却引来了更坏的厄运。
寿娘一路行到现在,肯定经历许多他不曾想象过的痛楚。
【在她的拷贝里,我们又是怎么相遇的呢?】
现实中,安本诺拉从出现时便已是[外门道士]--那时前任店主还在世,方白鹿也仅仅在五金店里安稳地度过光阴、不需要独自面对生活中的种种苦恼。
在寿娘的世界里...一切的轨迹必定并不相同吧:毕竟并没有另一个[寿娘],来指引她走上修行之路。可她与方白鹿最终还是在拷贝中成为了伙伴,在战斗的道路上迈向了结局。
方白鹿没有在这问题上纠结太久:自己或许是因为[寿娘]的推动,才和安本诺拉相识;但[寿娘]的存在本身,就代表他们无论如何都会相逢。
【或许这也是天命的一种。运算中的结果,却成为了我们现实里的缘分。】
方白鹿把掌心盖上另一边的手背。不知怎地,他不想把那逐渐冰凉下去的水珠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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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
直觉告诉自己,寿娘所追索的目标和他并非一致:
方白鹿见过不顾花费、倾尽所有也要买到心仪商品的客人...他们的面孔上,都挂着寿娘刚刚那般的痴然神情。
如果寿娘所说都是真的,那么已无一物可失去的她,自然也不会在乎现实中方白鹿周围人的生与死--
她只想,也只要方白鹿能够活下去罢了。
方白鹿想起观想中所见到的、孑然一身的[店老板]:难道那就是受到寿娘影响后的未来吗?
就算眼前的寿娘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但方白鹿了解现实中的安本诺拉:
她一直是个为了目标不顾一切的人。如果寿娘并非如此,又怎么会做到这种地步?
“喔,喔!”
寿娘猛地抬起头,将前额的碎发带得一甩:
“哇!出现了,方老板的名表情!”
她眼圈泛着红,却扮起鬼脸、吐出的舌中满是挪揄的意味:
“看上去在发呆,其实在运动满肚子的坏水啊!是不是在琢磨怎么对付我?”
方白鹿被这连珠炮似的嘲讽吓了一跳:
“哈?!我不就是感慨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吗!你够了啊。”
【这家伙真的很了解我啊...她一直在不停地打断我的思考,再抛出一鳞半爪的信息来引导话题--妈的,这样下去怎么敲情报出来?】
方白鹿心里明白:
现在他们看似在满是温情地交流,可其实两人所追求的结果却截然不同。甚至依旧称为正在博弈的对手也并不为过。
此时的方白鹿虽然未必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来换取周遭亲朋的生存...但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抵御可能降临在身边人上的灾祸。
而寿娘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了--她会将所有人,包括她自己和安本诺拉,作为挡在方白鹿与死亡之间的人肉沙袋。
这两者间,真的有回旋的余地吗?
明明是彼此互相关心、能够互相理解,甚至愿意互相做出牺牲的朋友;却无法真正地达成共识。或许,这也是横亘在人类与人类之间,那不可逾越天堑的一种吧。
此时的勾心斗角,依旧是之前交锋的延续:寿娘正选择性地向自己透漏情报与信息,以便达成她的目标。
太棘手了,这简直令方白鹿焦头烂额。在他看来,所有问题都肯定会有一个最优解才是:
【如果牺牲掉现实中的[安本诺拉]与其他人,就能换取我生命存续的话...寿娘丝毫不会犹豫。不,她还会做得更绝。】
甚至...
他筛选着问题,以试图印证自己的想法:
“你之前...是真的想让安本诺拉把我的脑子取出来,装进培养皿里吧。”
方白鹿想起石油塔顶的倾盆暴雨、如刀刮般的狂风,还有那个要割下他脑袋的练气士。
寿娘无辜地眨着眼,向两边一摊手:
“哎,哎!我招,我招。我本来好不容易做好准备,确实是想让安本诺拉直接把你的脑组织保存起来、等事都忙完之后再为你重塑肉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