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里婳在漱玉斋用她的新刻刀雕刻新玩意。成武帝的生辰将近,人家送了新刀给她,她好歹也得回馈一下。
并且木雕与长寿面,都快成保留节目了。
就在她认真琢磨的时候,雾桃进来禀罗穗求见,东里婳立刻放下了刻刀,将外衣一脱就出去了。雾桃拾起滑落在地的衣裳,她难得看主子这样心急,看来罗女医的事儿对她真的很重要。
罗穗等在殿外,就看见一道人影从偏殿一处“飞”了出来,定睛一看,才看清那是皇后娘娘。只见她头戴布巾,手上好似有些脏,竟像在干活似的。
“罗女医,你来了。”东里婳扯了头巾,“快进来罢。”
罗穗应了一声,忙跟着东里婳入了正殿。
“如何,你决定了?”东里婳略为心急,一面净手一面问罗穗。
“是的,娘娘。”罗穗请了安,立在下首道。
“那你的决定是如何?”
罗穗抬头看了东里婳一眼,复低头道:“常言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东里婳听见这一句心里有些发凉,她莫不是决定嫁人?
“臣为着自己,想恳请娘娘帮臣拒绝这一门亲事。”罗穗涩然道,她说出口的时候,只觉秦六公子的脸庞在脑海中破碎,她有些心痛,有些惶恐,但又有更多释然。
峰回路转,东里婳倒有些措手不及,不得不多问一遍,“你要本宫,拒绝亲事?”
“正是,臣,想继续为太医。”罗穗这次的声音更加坚决了。
东里婳真的很出乎意料,对于罗穗的选择,她也只有两层的把握,认为她会选择继续当女医。没想到她竟然真的……“为何你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你能与本宫说说么?”
罗穗沉默了一会,道:“娘娘,臣是个愚笨的人,因为曾是罪奴,吃过许多苦头,所以臣只想脱离苦海,叫臣做什么也愿意。可是听娘娘说秦府愿意接纳臣当儿媳,臣理应欣喜若狂,当场应下才是,可是臣却一直有所犹豫,直到与颜夫子一袭话,臣才猛然明白,原来臣已经过上最好的日子了,臣已不再是奴婢,臣拿着朝廷的俸?,干的是自小一直渴望而不可求的活,这已经是神仙一样的日子!臣听得别人叫臣罗太医,打心底高兴!”
罗穗抬了头,目光愈发清明坚定,“而臣若除去罗太医的身份,就仍是个一无是处的人,臣不想一无是处,臣还想做些什么,臣想看更多的病,治更多的人,臣想成为名医!”
东里婳越听,笑容越咧越大,“好,说得好!”真是让人意外,又让人惊喜。
“只是,本宫听说秦六公子面如冠玉,文采斐然,你当真舍得?”
罗穗心中又有疼痛之感,良久,她道:“臣差点就辜负娘娘的期望了罢,臣是第一个出师的女医,应当要给女医学馆的师姐师妹们一个好的样子,若是一出师就嫁了人,娘娘的辛苦岂不是都白费了?臣愿终生不嫁,只为成为名医而活。”
罗穗一面说,一面痛哭了起来。
东里婳听了有些动容,又有些好笑,她轻叹一声,走下去为她擦脸,“傻姑娘,你哭什么呀。”
罗穗边哭边摇头,“不、不知道,娘娘、娘娘恕罪,奴婢、臣,臣大概是因欢喜才哭的。”
东里婳看她的手竟然在颤抖,想来这个抉择对她而言,太过艰难了。
“好了,不哭了,其实,这事儿也没什么好哭的。”东里婳柔声道,拉着她在一旁坐下,温柔地替她抹去眼泪,“罗太医,本宫很高兴你能做出这个决定,但是话总不要说死了。本宫受伤时由你照顾,知道你很有本事,你开的方子与牛御医何太医差不离,你的手法也很干脆俐落,你只要潜心钻研,定然能成大器。本宫是觉得你嫁了人,不能再替人看病,这点可惜。可是,也并非没有法子。”
罗穗打着哭嗝,愣愣地看着东里婳。
东里婳继续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但是你既然想成为名医,就注定与别人不一样。你可以把你的想法都告诉秦小公子,看看他是如何回应你,又能为你做到什么地步,倘若真没办法,也只能是有缘无份。”
罗穗呆呆地听着东里婳的话。
“可是不要紧,世上还有那么多的男儿,他们其中一定有能够支持你继续当太医的人。人,不管男女,都是慕强的,你越能干,就有越多的人被你吸引,也有越多的人愿意为你改变。不要担心,一步步地走下去罢。”
罗穗原本以为的死路,竟然被皇后说活了。
罗穗缓缓地站起来,跪下给东里婳行了一个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