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第一批转移的人员抵达海岸的工厂时,老苟已经带着留在厂里的员工把热水器给架好了。
找不到那么多的床,只能地面上铺上了防潮布。
厂区内,防卫用的镇暴猫排着队,将车上堆积如山的抢救物资搬下来,哭喊或者麻木的孩子们被送进了临时清空的厂房。
渐渐混乱。
第二批被转运过来的,是塔城济慈医院的病人、药品和医生,一片混乱之中,在医生的指挥之下,逐渐有了些微的秩序。
老苟和领头的院长对接着,记下了急需的物资,同时指挥厂里的工人们紧急将电线牵过来,医疗设备的用电需求太多了。
隆格长老和他的助手,是最后一批被运送过来的。
得亏,当机立断。
这会儿的洪水已经涨到了二楼,卡车已经快要开不动了。
城区外的泥塘之中,一片混乱,工厂里好不了多少,乱糟糟的,一片嘈杂,哭声和呐喊声不断更糟糕的是,风力还在增强,降水量依旧未曾减少。
这一场台风,哪怕仅仅只是从塔城的边缘擦过,想要等待余波过去,起码要四五天。在季觉的感知之中,甚至还没到天灾真正到来的时候呢隆格长老的轮椅已经丢失了,此刻戴着两条脚的义肢,撑着拐杖,一一拐的走向了季觉。
泥水不断的从衣摆上滴落,狼狈不堪。
习惯肃冷的面孔,努力的想要挤出一丝笑容。
「季先生,能否———」
季觉抬起手,打断了他的话:「无非是多几张嘴的事儿而已,压缩饼干囤了不少,用不完,台风过去之前,就请教会先在这边呆着吧,起码水电是不缺的。
不必再说谢谢了,长老。」
隆格沉默了一瞬,脸上的笑意,浮现出了一丝苦涩和悲怆:「因为除了感谢,我已经没什么报偿您的了。」
「那也应该是我应该报偿教会才对。」
季觉笑起来了,「就当是海岸对崇光教会的回报吧,自身得善,就必须偿还,这不是您教我的教会宗旨么?」
「受教了。」
隆格勉强的笑了笑,终于,松了口气,几乎站不稳,被季觉扶住,很快,一张轮椅就被镇暴猫送了过来。
「我记得,我曾经向教会捐献过义肢才对。」季觉皱眉:「被贪墨了么?」
「没有,被我卖了,抱歉。」
隆格尴尬的拍了拍光秃秃的膝盖:「到处都是缺口,用钱的地方很多,轮椅也挺方便的。」
「没关系。」
季觉无所谓的摇头,想了一下,忽然说:「反正海岸目前一时半会儿也打不开市场,义体型外骨骼方面,就拜托教会帮忙售卖吧,也算给我省点心。赚不到多少钱,也算有个进项呢。」
长老迟疑了片刻,断然的点头:
「那我就不推了。」
脸?要脸做什么?要脸有用么?
到处都是缺口,这一场台风过后,连重建教会的钱都快没有了,好歹有个进项呢。
况且,教会拒绝赞助,也只是拒绝军工企业拿这个当挡箭牌,不想同流合污。
海岸工业,教会也是有参股的,外骨骼义体的项目和推广,老邓那抠门东西一提起来嘴角就压不住,吹嘘了多少次了,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钱,往外推做什么?
这种东西,在中土,是不愁销路的。
难得的,那一张肃冷阴沉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转瞬即逝。
有呐喊的声音响起。
厂房门口,一个一一拐的身影走进来,最后一辆车送来的遇灾者,男人的皮肤黔黑,满是日晒,如今浑身泥泞,可笑容却无法克制。
腰上还绑着乱七八糟的塑料袋,全副身家好像都在这里了。
怀里鼓鼓囊囊的,不知道抱着什么。
隐约能够看到花花绿绿的塑料,被他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
就像是过年了一样,他呐喊着另一个名字,左顾右盼,一次次重复,却没有人回应,他愣了一下。
僵硬住了。
开始一个个抓着教会的人问,在一次次摇头里,脊梁渐渐佝偻,跟跑。
直到,被不忍的成员,带到了角落里,
在厂房边缘的空地中,破布下面有什么东西,隐隐的起伏,但是却再没有动静了。
他呆滞住了。
鼓起勇气,掀起了破布之后,却不敢去看。
只有他怀里,那几包冒着生命危险捡回来的膨化食品,终于掉在了地上。
季觉收回了视线,已经不想再看。
有哭声响起了,又一道哭声,撕心裂肺的淹没在了喧嚣之中,毫不起眼。
然后,季觉才发现,不知何时—到处已经是哭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