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女子里,只有大家闺秀,有机会读书认字。
不过,家生仆役中,也有受主家恩典,念过《千字文》《三字经》,识得些字的。
可余心莲一身朴素,以及与之完全不匹配的落落大方,陆掌柜又犯了迷糊。
莫不是哪个好人家的姑娘与情郎私奔,所以才落魄到卖手艺?
陆掌摇摇头,不再多想。
反正签的是买断的契约,他只管赚钱便是。
余心莲将银子单独收好,同陆掌柜告辞:“陆掌柜,我改日再来。”
“好好好,余娘子慢走。”陆掌柜笑得见牙不见眼。
永春县虽是县城,但胜在山明水秀,离洛阳也近,是以住着不少富户贵戚。
他们家里,除了正妻,至少还养着一名通房、两三位姨娘。
无论是踏春,还是烧香,呼啦啦的一群人,方能显出这家主子的实力。
倒不是说他们各个都喜欢群花环绕,而是大雍风气如此。
愈是显贵的,愈是在乎妻妾的数量。少了,跌面子;多了,则显得荒淫。
若有人非要显出自己与众不同,只会被他人嘲笑排挤。
也因着这个风气,这些有钱人家,从来都不缺孩子。
陆掌柜最是清楚这一点,所以在余心莲说明训练筷的用法的那一刻,他脑子里的算盘便打响了。
“余娘子下回来,你第一时间告知我。”陆掌柜吩咐道。
“知道了,掌柜的。”小二应道。
大榕树旁就有一家绸缎庄,大大的招牌上刻着“桑家绸缎庄”。四间屋子的门脸,是这条街上最大的。
各色绸缎把柜子塞得满满的,揽客的伙计也多,瞧着很气派。
余心莲上前,向一个面相和善的伙计打听道:“伙计,你家可养绣娘?”
伙计很年轻,十六七岁的年纪。
他上下扫视了余心莲两眼:粗布衣裙,头上连根银钗都无,穷鬼!
于是,他摆摆手,随意打发了一句:“不招工!上别家问去!”
余心莲毫不犹豫地转身,去了街尾另一家。
这家没用木头匾额做招牌,只在门口挂了一面招旗,上绣“柴家绒线铺”五个字。
即便是不识字的,只看招牌也能猜到,此店卖的是针头线脑之类的杂货。
店面不大,只一间屋子,归置得倒是井井有条。
正对着门脸的墙上钉了些短木棍,挂着各色线材。
货柜里的布匹,也按颜色码放得整整齐齐。
矮柜的格子里,放了篮子,里头尽是些做女红用的小配件。
店里没请伙计,只有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妇人。
她坐在铺子一侧,在红布上绣着什么,神情很是专注。
“请问掌柜的在吗?”余心莲问道。
那妇人抬起脸:“我就是。你想买什么?”
柴娘子长了张棱角分明的脸,不笑时显得很严肃。按现在的说法,就是“高级厌世脸”。
“柴娘子,我不是来买东西的。我带了两件绣品,想请您帮忙看看。”余心莲从怀里掏出苏氏的绣品。
“估价,是吧?”柴娘子也不废话,伸手接过,“你去桑家绸缎庄问过没?”
“实不相瞒,桑家绸缎庄的伙计嫌我打扮寒酸,压根儿没看我带来的绣品。”余心莲没有隐瞒。
柴娘子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细看帕子的针脚、走线,然后又拿起挂帘。
“这图倒是新鲜,叫个什么名?”柴娘子问道。
“《事事如意柿子图》,拓名画作的绣样。”
闻言,柴娘子眼睛一亮:“嗯,意头也好。只这用色,过于单调了些。这是你绣的?”
“不是,是家里嫂嫂绣的。嫂子得带孩子,脱不开身,便让我过来询个价。”余心莲解释道。
“那我直说了吧。帕子上的兰花,绣得虽然细致,但线材和布料都一般,卖不上价,最多五文钱一块。寻常我家是不收的。”
柴娘子拿起挂帘,
“帘子也是同样的问题,但胜在图新,意头好,可以给你三十文。”
余心莲点点头。
柴掌柜确实是个实在人,给的价与她的心理价位相差无几。
“请问掌柜的,什么绣品收的价高?”
柴娘子思索片刻:“最高的,自然是婚嫁用品。姑娘家稍有些闲钱的,都舍不得姑娘费力,多是在外采买成品。被面、红盖头、嫁衣,我铺子里都收。像囍字、鸳鸯戏水之类的图案,卖得都不错。你若有吉利喜庆的新绣样,我也能给你个好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