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虽然常见,却甚是奇妙,于清明时节盛开,时序之盈虚,天地之盛衰,悖反意趣承于此花。
“桐花万里丹山路”是李义山的诗,刘诗正明着说桐花,其实是说后面的“雏凤清于老凤声”。
如此褒扬李步蟾当然不敢接,所以回了一句“种子作高松”,这是李贺的诗,这句诗的前句是“养雏成大鹤”,既是谦逊之语,也是感激刘诗正的羽翼维护。
一个女人迎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只千层底的鞋底,针线穿在鞋底上,显然正在纳鞋底,这是刘诗正的夫人陶氏。
李步蟾赶紧口称“婶子”,上前请安,陶氏笑吟吟地关心了几句,接过李步蟾送上的两尾鲫鱼,“今天端了几块豆腐,等下正好做个鲫鱼豆腐汤,小蟾留下来喝汤啊!”
“婶子,今天恐怕还真不行。”李步蟾苦笑着摇摇头,“跟世叔讨个主意之后,我还得赶回去。”
陶氏爽快地说道,“那你们先说话,有事儿尽管跟你叔开口。”
刘诗正从屋里搬出来两条春凳,刚刚坐下,陶氏从屋里打了个转,给两人端了茶出来。
给李步蟾的这碗,碗中除了茶叶,还有炒花生,炒豆子,炒米,一碗茶倒有半碗吃食。
等李步蟾坐下喝了口茶,刘诗正方才问道,“你小子犟得跟头牛犊子似的,无事不登三宝殿,遇上啥事儿了,说吧?”
“小侄确实有事,瞒不过世叔,”李步蟾苦笑着放下碗,从怀里掏出朱票,递了过去,刘诗正眼神一凝,“朱票?”
接过来没问事情,先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步蟾,“那传票的快手没难为你吧?”
李步蟾敛容道,“还行,被小侄应付过去了。”
“这个事情你别管了,我来做你的抱告吧。”
刘诗正看了一眼,甩了甩手里的朱票,冷笑道,“我倒是想瞧瞧,那金轮寺里到底是吃斋念佛的和尚,还是打家劫舍的盗匪。”
所谓“抱告”,就是授权代理。
大明律规定,假如当事人没有行为能力,或者实在不方便出面诉讼,可以委托亲朋抱告。
李步蟾这样的情况,当然可以委托抱告,但抱告也是有风险的,过堂时会视为本人,该打就打,该罚就罚,不会有丝毫折扣。
“多谢世叔,不过,这却是有些不妥。”
李步蟾心里一暖,却是摇了摇头,“小淹到县城甚是不便,此事往来少说也需三五天,你现在刘氏,食人之禄忠人之事,哪能轻易脱身?”
知道刘诗正担忧,李步蟾笑道,“再说,应付此事,倒也不须世叔亲至,有大兄陪我走一趟就好了。”
刘诗正育有二子,先前在学堂读书的刘同书是次子,还有长子刘敦书,是正德元年生人,今年十八,上月安化县的县试,他考得不错,是县试第十。
“敦书?”刘诗正有些迟疑,李步蟾说的也有道理,不过刘敦书也鲜有出门,少见世面,“他去能帮得上什么忙?”
“世叔可能是想差了!”
李步蟾“呵呵”一笑,指了指朱票,“就这件事情,到了县上,我们难道还有赢的机会?”
刘诗正被问得一怔,寻思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
现任安化的知县叫钱大音,有个表字叫希声。
名如其人,这位举人出身的知县,或许知道自己前途是到头了,就转而追求钱途,谁给的钱多,谁的声音就大,谁不送钱就让谁闭嘴息声。
从这张朱票就可想而知,金轮禅院的人肯定是去使钱了,说起使钱,李步蟾能比得过香火旺盛,还兼着借贷的金轮禅院?
刘诗正一拍屁股下的春凳,发出沉闷的掌击声,“县里若是被那帮秃驴买通了,判得不公,那我们就去府城,不与他们善罢甘休!”
“世叔,府城恐怕也是不成的。”
李步蟾还是摇头,“那圆通僧的来历你也知道,到长沙府还是难得很。”
金轮禅院的住持圆通僧不是一个寻常僧人,他原本是长沙开福寺的僧人,几年前来安化主持金轮禅院,还担任着安化僧会司的僧会,掌管全县僧教之事。
僧会司,是朱元璋的手笔。
朱元璋是僧人出身,深悉佛门的厉害。甫一建国,就投入了极大的心力,来管理佛门之事。更是在洪武十四年成立僧录司,检束管理佛门。
不但朝廷有善世(正六品)、阐教(从六品)、讲经(正八品)、觉义(从八品)。地方上也不松,府有都纲(从九品),州有僧正,县有僧会。
圆通僧来自长沙开福寺,据说是开福寺顺丰法师的高徒,那顺丰法师正是长沙府的都纲。
僧会也好,都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