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一个劲儿地往下流:“杜三爷……杜三爷临死前紧紧抓着我的手腕说,‘背后的人’今天早上给法租界巡捕房发了密电!刚截到消息——他们打算以‘私运违禁品’的由头扣船!”
顾承砚的瞳孔一下子就缩紧了。
他一下子就想起三天前,杜三爷在弄堂里被日本特务堵着的时候,那没说完的“背后之人”——原来是想把这水搅得更浑啊。
他一把揪住阿牛的衣领,雨水就顺着他俩叠在一起的手背直往下淌:“密电内容是啥?”
“说是……说是货船夹带军火呢。”阿牛冷得牙齿直打颤,“巡捕房的王探长已经带着人上了接驳船,二十分钟就能到这儿!”
苏若雪的手突然颤了一下。
红灯在她手心里晃悠,照在顾承砚脸上的光也是一闪一闪的。
顾承砚看着她那泛白的手指关节,突然就松开了阿牛,又从西装内袋里掏出那根珍珠簪子——这可是她刚刚硬塞给他的,到现在还带着她的体温。
“走,去码头电报室。”他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声音冷得像冰碴子似的,说道:“接赵老板的专线。”
苏若雪赶忙拽住他的胳膊,急切地说:“我跟你一块儿去。”她的手指紧紧扣着,一点也不放松,又扭头冲着阿牛喊:“阿牛,赶紧再把老周那船的速度报一遍!”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电报室的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顾承砚的外套已经湿得不像话,水直往下滴,地上都快积成一洼水了。
他一把抓起摇把,用力猛转,接线员刚“喂”了一声,他就扯开嗓子吼道:“快接赵老板!事情十万火急!”
在等待的这三十秒里,苏若雪拿着帕子帮他擦了擦发梢上的水珠。
她这块帕子是顾氏新染出来的月白色绸子做的,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樟木香味。
顾承砚眼睛死死盯着墙上的挂钟,那秒针每跳动一下,他的太阳穴就跟着突突地疼。
他心里想着,法租界的接驳船这时候应该快要过外白渡桥了,王探长的枪套在雨里肯定闪着冷飕飕的光。
“承砚啊?”赵老板的声音从那带着电流杂音的听筒里传了出来,“是不是出啥事儿了?”
“法租界那边要扣船,说是夹带军火呢。”顾承砚就像倒豆子似的,把阿牛的话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您可得拦住王探长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小会儿,就两秒的工夫。
顾承砚听到那边传来瓷器轻轻碰撞的清脆声响
“王探长的儿子在圣约翰读商科呢。”赵老板的声音突然变得轻快起来,“上回我还托人给他带了一套《国富论》的英文原版书。”
顾承砚一下子就明白了。
他看向苏若雪,苏若雪正咬着下嘴唇,一个劲儿地点头。
这意思很明显,赵老板这是打算用“学术人情”来压人。
顾承砚接着说:“那得再加码。”他讲:“就讲顾氏下个月要在法租界开绸缎铺子,一年的租金得翻三倍。”
“真有你的。”赵老板轻轻笑了一下,“我这就叫秘书去巡捕房。你那头呢,可一定要稳住。”
电话刚一挂断,苏若雪的手就搭到他后背上了。
她的手心隔着那湿漉漉的衬衫贴在他背上,就像一团怎么也灭不了的火似的,还说着:“赵老板肯定没问题的。”
顾承砚啥也没说。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望远镜就冲出门去了,那雨水一下子就灌进领口了。
透过那一片雨幕,他瞅见了那艘接驳船的影子——船头挂着法租界的蓝白旗呢,正晃晃悠悠地朝着油桶着火的地方靠过去。
可眼瞅着就要靠过去了,船头突然就转了方向,就好像是一匹马被人猛地拽了缰绳一样。
“改方向啦!”阿牛在他旁边大声喊着,“朝着十六铺去了!”
苏若雪的手搭在他拿着望远镜的胳膊上。
她呼出的气吹过他的耳后,说道:“王探长这是改主意了。”
顾承砚放下了望远镜。
他朝着货船消失的方向望去,那雨丝让视线变得模模糊糊的,可是心里头翻涌着的那股子热乎劲儿可一点都没被模糊掉。
老周的船应该已经绕过那些浅滩和暗礁了,老陈的渔船正用错误的信号把巡逻艇往黄浦江的支流那边引呢,法租界这边的麻烦啊,算是解决了。
“砚哥。”苏若雪的声音就像裹着雨珠子落下来一样,“货船……是不是脱险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