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砚扭头看向她。
也不知道啥时候,她头发上插着的竹簪子歪了,几缕湿漉漉的头发黏在脖子边上,可她笑得那叫一个灿烂,比雨过天晴之后的阳光还耀眼。
他伸手在里面的口袋里摸了摸那支珍珠簪子,又碰了碰赵老板给的海关徽章,冷不丁就抓住她的手,往她手心里塞了个热乎乎的玩意儿——可不就是刚刚从电报室顺来的水果糖。
“现在算是脱险了,”他说道,“不过他们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江上的风裹挟着雨就扑过来了,远处的灯塔在雨里一会儿亮一会儿暗的。
苏若雪把糖纸剥开,那甜滋滋的水果香就和着雨水的味道散开了。
她把糖塞到他嘴里,手指头擦过他被雨水打湿的嘴唇,说:“那咱们就先下手为强。”
码头上的汽笛又响起来了,这次是货轮进港拉的长声。
顾承砚看着雨雾里慢慢变得清晰的顾氏绸庄的招牌,一下子紧紧攥住苏若雪的手,声音又低又哑,却透着一股坚定,就像淬了钢似的,说:“回绸庄。得把杜三爷说的那个‘背后的人’,还有法租界这一摊子烂事儿……都给弄个明白。”
苏若雪应了一声。
她瞅着他那被雨水淋得透透的西装后背,就想起刚刚在电报室里,他紧紧握着话筒的手——手指关节都泛白了,可稳得就像船锚一样。
雨还在下呢,不过她心里清楚,等雨停了,顾承砚就会带着她去看十六铺的霓虹灯;等霓虹灯亮起来了,他们还会在更黑的夜里,点起更亮的火把呢。
码头的积水都没过脚面了,这时候他俩的影子已经和雨幕融到一块儿去了。
老远就传来阿牛的喊声:“顾先生!苏小姐!黄包车在二号码头等着!”
顾承砚连头都没回。
他眼睛瞅着前面顾氏绸庄的飞檐,心里头悄没声儿地开始盘算事儿呢:得去查查法租界密电是打哪儿来的;商会里头有没有眼线,也得好好盘查盘查;还得让老周再把货船的动向给报一回……哦对了,等会儿见到小李啊,得让他把这半年里所有跟日商有来往的账目,重新核对一遍。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不过有些事儿啊,就像在这雨里开始冒芽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