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出怀表,指针指向十一点二十七分——这是他今日第一次闲下来。
“在想什么?”苏若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不知何时也上了屋顶,手里端着两杯茶,热气在她脸侧凝成白雾。
顾承砚接过茶盏:“在想父亲说的‘实业救国’。从前觉得是空话,现在才明白……”他望着江面上往来的货轮,“那些机器的轰鸣声,比大炮还响。”
苏若雪靠在他肩上,发顶蹭得他下巴发痒:“今天在荣兴纺织,我看见老陈师傅擦机器时掉眼泪。他说‘终于不用给日本人织布了’。”她的声音轻得像风,“可山田不会罢休的,他们还有军舰,有特务……”
“所以我们要跑得更快。”顾承砚把茶盏搁在瓦当上,“今天财政部冻结了三百万银元,明天各地商会就能凑来两百万。等托管委员会的章程一出来——”
“顾承砚。”苏若雪突然打断他,“我不是要泼冷水。”她抬起头,眼里映着对岸的灯火,“这场仗,我们从防守转进攻了,可真正的考验才刚开始。”
顾承砚望着她眼底的光,突然笑了:“我知道。但至少……”他伸手揽住她的肩,“我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江风卷着汽笛的长鸣扑来。
顾承砚顺着声音望去,见一艘挂英国旗的客轮正缓缓驶入吴淞口,甲板上站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
他手里举着张泛黄的照片,在月光下泛着模糊的白光——像是张旧报纸的剪报。
苏若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是谁?”
“不知道。”顾承砚眯起眼,照片上的人影突然让他想起什么——像是大学讲堂的黑板,像是台下雷鸣般的掌声。
他摸了摸胸袋里的铜钥匙,“但很快就会知道了。”
客轮的汽笛再次响起,惊起一群夜鸟。
中年男子的身影被江雾笼罩,只剩照片上的人影还清晰着——那是个穿白衬衫的年轻人,站在讲台上,身后的黑板写着“民族工业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