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昌尸体被发现时,江面上飘着的那半块灰鼠皮马褂。
有些局,是要拿人命当引子的;可有些局,终会让递刀的人,自己割破喉咙。
三日后的汉口码头,江风裹着咸腥的水汽灌进领口。
顾承砚站在“永顺”号甲板上,望着货舱里码得整整齐齐的木箱,指尖轻轻叩了叩最上层的箱盖——里面叠着的旧铜元在震动中发出细碎的碰撞声,像极了银元特有的清响。
“顾少,军统的陈队长在舱外候着。”阿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海风的粗粝。
!顾承砚转身时,瞥见舱口闪过一抹藏青制服——那是陈远舟的人,衣领下露出半截无线电耳机线。
他伸手按住阿福肩膀:“让老陈把弟兄们散到货栈第三根柱子后,等日本人的刀出鞘再动。”
阿福点头要走,顾承砚却又拽住他袖口:“告诉码头上的搬运工,搬箱子时故意摔两下。”他指节抵着木箱缝隙,“要让那些蹲在煤堆里的眼睛听见——”话音未落,舱外突然传来一声脆响,像是竹扁担断了。
顾承砚瞳孔微缩——那是他和陈远舟约定的暗号:敌袭。
货栈阴影里,六个穿短打、扎绑腿的男人突然冲出来,为首的抄起铁钩砸向木箱。
搬运工们尖叫着散开,有个年轻人踉跄时撞翻了油桶,深褐色的桐油在青石板上洇开一片。
为首的男人铁钩一挑,木箱“咔”地裂开条缝,他伸手进去摸出枚铜元,借着阳光眯眼一瞧,脸色骤变:“是——”
“是诱饵。”陈远舟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六个男人回头时,二十多个端着驳壳枪的身影已从煤堆、货垛后围上来。
为首的男人想掏腰里的短刀,却被陈远舟一脚踹在手腕上:“松本商事的‘樱花组’?上个月在闸北劫米行的也是你们吧?”他蹲下身,从男人怀里搜出个油布包,抖开后是张墨迹未干的信纸,“顾氏资本转移路线图”几个字刺得顾承砚眼皮一跳。
“顾少,您看。”陈远舟把信纸递过来,枪柄在男人后颈重重一磕,“这孙子说他们老大在法租界‘松月楼’等消息,说拿到路线图就能断了顾氏的银根。”顾承砚捏着信纸,指腹蹭过伪造的折痕——正是苏若雪昨晚用茶渍洇出来的旧痕。
他抬头望向江对岸,上海方向的云团正翻涌成铅灰色:“老陈,把人押去巡捕房,就说‘抗日锄奸团’干的。”
同一时刻的上海法租界,李振邦捏着烫金请柬的手在发抖。
请柬上“沪上工商联合发展大会”几个字是顾承砚的亲笔,落款处还盖着“上海总商会”的朱红大印。
他老婆站在身后织毛线,竹针敲得咔嗒响:“顾家那小子前儿还断了咱们绸缎行的棉纱,今儿倒请你当座上宾?”
“你懂什么。”李振邦把请柬拍在红木桌上,目光扫过墙角那箱松本商事送的“东洋钟表”——每只表壳里都嵌着半块金条。
他想起三天前松本清次郎的话:“顾承砚要整合商会,你若能拿到他的‘核心机密’,我让你当纺织业总长。”想到“总长”二字,他喉结动了动,“顾氏现在风头正劲,多个朋友总不是坏事。”
深夜,顾氏绸庄顶楼的阁楼里,苏若雪正往留声机里塞张黑胶唱片。
唱针落下时,刺耳的电流声里混着模糊的对话:“...明日正午,顾少东家携商会密档赴宴...”她抬头看向顾承砚,后者正站在地图前用红笔圈着租界边缘的“浦江大饭店”:“李振邦住这儿,楼下是公共租界巡捕房,楼上能望到苏州河。”
“你改了会场?”苏若雪按住留声机开关,电流声戛然而止。
顾承砚转身时,窗外的探照灯扫过他眉眼,照出眼底的冷光:“今早收到陈远舟的电报,松本的人在‘浦江大饭店’租了三层。”他抽出张照片——照片里,两个穿西装的男人正往饭店外墙的水管上绑绳索,“他们要劫的不是李振邦,是我。”
苏若雪指尖抚过照片边缘:“所以你放风说要带密档赴宴,引他们伏击?”
“不止。”顾承砚从抽屉里取出顶深灰色礼帽,帽檐内侧缝着块与他脸型契合的人皮面具,“我让阿福明天坐我的车,穿我的西装,戴这顶帽子。”他把礼帽扣在苏若雪头上,帽檐刚好遮住她眉眼,“而我...”他指了指窗外那辆停在巷口的黑色福特,车牌是新换的,“坐张守仁的运绸车,从苏州河上的小木桥绕过去。”
苏若雪突然抓住他手腕:“如果他们连运绸车都盯了——”
“那更好。”顾承砚反握住她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袖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