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砚!”苏若雪突然拽他的衣袖。
顺着她的目光,顾承砚看见二十米外的阴影里,有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正蹲在地上,手里举着个黑黢黢的东西——不是枪,是望远镜。
男人转身时,帽檐滑落半寸,露出左眼一道狰狞的刀疤。
那是...上周在法租界见过的,日本黑龙会的“刀疤三”。
顾承砚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终于明白沈佩兰的底气从何而来——日商没放弃打压顾家,反而借这女人做棋子,既转移视线,又能在码头除掉军统的耳目。
货轮的汽笛再次响起,悠长的鸣响里,沈佩兰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甲板上。
顾承砚摸出怀表,里面的信纸被体温焐得温热。
他望着逐渐离岸的“鸢尾花号”,眼底的光比蓝宝石更冷:“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他转头看向苏若雪,她鬓角的头巾散了,几缕碎发粘着血——是刚才擦过集装箱时划的,“但有些账,该算清了。”
混乱中,不知谁碰倒了油桶。
火舌“轰”地窜起来,映得码头一片通红。
顾承砚盯着那团火,突然听见苏若雪轻声说:“设备还在录。”
他低头,铁盒子的小红灯还在闪。
里面除了枪声,或许还录下了老吴刚才的话——“刀疤三说,只要小姐上了船,东京那边的款子就到账。”
火光照亮他紧抿的嘴角。这把火,才刚烧起来。
火舌舔着油桶的爆裂声里,顾承砚的瞳孔突然缩成针尖。
那个正端着驳壳枪往草垛方向扫射的枪手,后颈处有道月牙形的疤痕——分明是上周军统上海站陈站长亲自给他看的照片里,被关押在提篮桥监狱的日伪特务"癞头阿四"。
当时陈站长拍着胸脯说"已用辣椒水灌得他连亲妈都认不出",可此刻这人举枪的姿势比特训营的新兵还稳当,哪有半分受刑后的踉跄?
"若雪,看三号枪手的后颈!"他压着苏若雪的肩膀往铁皮箱更深处挤,子弹在两人头顶织成密网,"阿四根本没招,他们...他们早把人换出来了!"
苏若雪顺着他的目光瞥去,睫毛猛地颤了颤。
她想起今早去军统联络点时,给他们送茶的小丫头突然打翻茶盏——那丫头袖口露出的靛蓝滚边,和刚才沈佩兰老吴的皮箱锁扣颜色一模一样。"是内鬼泄的密!"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顾承砚手背,"他们知道军统会埋伏,故意引过来清场!"
顾承砚摸向裤袋里的黄铜哨子,那是军统专用的密语信号器。
他拇指按在哨口,喉结动了动:"我吹三声长哨,他们必须撤。"话音未落,草垛后的军统人员突然发出闷哼——其中一人的右肩炸开血花,鹰徽徽章被血浸透,像朵蔫了的黑牡丹。
"吹!"苏若雪攥紧他手腕,"再晚就来不及了!"
哨声刺破硝烟的瞬间,顾承砚看见草垛后的人影猛地矮了半截。
两个军统特工架着伤员往码头外撤,而那些灰布衫枪手竟没追,只调转枪口对着沈佩兰的方向虚放两枪——分明是做戏。
沈佩兰的黑呢大衣角已经扫过舷梯,老吴正把最后一只皮箱推给甲板上的水手,刀疤三站在阴影里冲她点头,月光照亮他嘴角的冷笑。
"追不上船了。"顾承砚的声音像碎冰,"但得留个尾巴。"他转头看向苏若雪,后者鬓角的碎发粘着血珠,月白夹袄被火星烧出个小洞,"你去。"
苏若雪立刻明白。
她扯下靛青头巾包住半张脸,抄起脚边一根断了的扁担,混进往船舷跑的搬运工里。
沈佩兰的皮箱卡在舷梯缝隙,老吴正骂骂咧咧地踹箱子,苏若雪弯腰"帮忙"时,指尖快速在皮箱夹层里一按——德国产的微型追踪器贴着箱底,凉得像块小冰。
"小姐,这箱子沉得邪乎。"她故意用浦东口音嘟囔,"要不再加个人抬?"
沈佩兰不耐烦地甩了下手套:"少废话,快——"
"顾先生托我转告您。"苏若雪突然压低声音,温热的吐息扫过沈佩兰耳垂,"棋子太多,终有一败。"
沈佩兰的瞳孔骤缩,刚要抓她手腕,苏若雪已混进人群里。
她望着那道消失在货堆后的背影,喉间泛起腥甜——这是顾承砚第一次正面宣战。
码头上的火越烧越旺,巡捕房的警笛由远及近。
顾承砚拽着苏若雪躲进装咸鱼的木箱堆,咸腥气呛得人睁不开眼。
他摸出怀里的收音机,调到短波频率:"青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