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浑身剧震,原本攥着裤缝的手突然抠进木桌缝里,指节泛白如骨:\"你......你怎么知道?\"
\"三天前有个穿蓝布衫的老妇人在顾氏绸庄门口跪了半宿。\"顾承砚从怀里摸出块烤红薯,外皮还沾着灶灰,\"她求我给她儿子带句话——'活着比什么都强'。\"
红薯的甜香撞碎了地下室的阴寒。
小五子盯着那团暖黄,喉结滚了三滚,突然捂着脸哭出声:\"他们抓了我娘!
说我要是不把商会的货单偷出来,就往她嘴里灌鸦片膏子!\"他猛地抬头,眼泪在脸上冲出两道沟壑,\"二哥说林老板的后台是日本人,我们这种小虾米......\"
\"林仲甫给你们的铜牌,背面刻的'林'字,其实是'松本'的日文片假名变形。\"顾承砚将铜牌拍在桌上,\"松本商事的人上个月在虹口打死过三个码头工人,手法和你手背上的烫伤一样。\"
小五子的瞳孔骤然收缩,指甲在桌沿刮出刺耳的声响:\"他们今晚子时要动手!
说顾老板的货轮会在十六号码头卸一批棉纱,到时候......\"他突然捂住嘴,眼神慌乱如惊鹿。
\"到时候放火烧仓库,再嫁祸给巡捕房的人?\"顾承砚往前倾身,声音放得极轻,\"你二哥吞毒前,那只灰鸽子是给松本商事报信的吧?\"
小五子的肩膀垮了下去,像被抽了筋骨的皮影:\"他们说要把顾先生的货全烧了,再让商会里那些跟着你的老板们以为是你引狼入室......二哥说林老板早把这个月的进货单、护厂队的轮班表都卖给日本人了......\"
地下室的油灯突然爆了个灯花,暖光劈成碎片。
顾承砚的指节捏得泛青,后槽牙咬得咯咯响——上回商会开会,林仲甫还拍着胸脯说要联合抵制日纱,转头就把商团的布防图卖给了松本。
\"四宝!\"他猛地起身,椅腿在青石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去把大奎、老周都叫到议事厅。
苏若雪——\"他转头看向站在阴影里的月白身影,苏若雪不知何时已取下了发间的珍珠簪,银白簪头在指腹上划出浅红的痕,\"麻烦你跑一趟同福里,找王老板和张会长,就说我顾承砚请他们看场戏。\"
苏若雪的指尖在簪头的血珠上按了按,染出一点朱砂似的红:\"要我带阿秀一起去么?
她扮成卖花女,日本人的眼线认不出。\"
\"好。\"顾承砚的目光扫过她发间松散的螺髻——那是方才在山丘上躲灌木丛时挣乱的,\"但你得留在巷口,别进院子。\"他伸手替她理了理碎发,指腹擦过她眼尾的泪痣,\"要是看见穿黑呢大衣的,立刻往茶棚跑。\"
苏若雪低头轻笑,发顶蹭过他下巴:\"三年前在苏州河,我替你数货单时,你也是这么啰嗦。\"她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地窖第三层有我藏的桂花酿,等完事了......\"
\"等完事了,我陪你去豫园看灯。\"顾承砚望着她消失在楼梯口的月白衫角,喉结动了动。
身后传来四宝的咳嗽声,他这才发现掌心全是汗,把铜牌上的\"林\"字都洇得模糊了。
议事厅的老榆木桌被拍得震天响。
大奎攥着拳头,指节上还沾着早上追人时蹭的草汁:\"奶奶的!
林老匹夫上个月还跟我称兄道弟,说要一起办纺织厂!\"
\"松本商事的货轮这两天确实在吴淞口转悠。\"老周翻着账本,眼镜片后的目光像两把刀,\"上回顾少让我查的码头租约,林仲甫的福记米行多租了三间仓库——就在十六号码头隔壁。\"
顾承砚把茶盏重重一放,茶水溅在桌布上,晕开团暗黄的渍:\"四宝带护厂队的人去码头,把棉纱转移到法租界仓库。
大奎带二十个兄弟守在米行后巷,等松本的人动手就堵门。
老周——\"他摸出怀表,指针正指向七点三十五分,\"你去巡捕房找陈站长,就说我用去年他私吞的那批鸦片做交换,要他今晚子时封锁十六号码头。\"
\"顾少,那苏小姐......\"四宝挠了挠后颈。
\"她联络的都是信得过的老商户。\"顾承砚扯松领结,喉间像塞了团烧红的炭,\"林仲甫的网再密,也渗不进同福里的深宅大院。\"
夜露渐重时,顾承砚独自上了顾家绸庄的二楼。
窗棂外飘着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是苏若雪藏的那坛酒在透气。
他摩挲着铜牌上的刻痕,突然想起小五子说的话:\"林老板总说上面有人,比松本商事的社长还大......\"
风卷着几片梧桐叶撞在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