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墙角的留声机还在转,唱针划过唱片的杂音里,隐约能听见黄浦江的汽笛声——那声音里,混着顾氏马厩乌骓的嘶鸣,混着苏若雪银线穿过茧衣的轻响,混着青鸟将假纪要"遗落"在茶馆木桌下的脆响。
而此刻的顾承砚正站在商会顶楼,望远镜里,两艘挂着顾氏旗号的货船正缓缓驶出吴淞口。
船舷上的"甬江"二字被晨雾洇得模糊,像团即将化开的墨。
三日后卯时,顾承砚正对着账簿核计春茧损耗,书房门被撞开的动静比往日更急。
青鸟发梢挂着晨露,军大衣下摆还沾着法租界的煤渣:"松本把宁波的两个监听员调走了!
,!
巡捕房周阿四今早亲眼见他们上了去南京的火车。"
算盘珠"啪"地崩出两粒,顾承砚霍然起身,指节压在《沪上水道图》的宁波港位置。
他盯着地图上被红笔圈了七日的"白丝线"——那是陈阿娟用半条命换来的运河密径,因日方监听太密始终未敢启用。
此刻指尖微微发颤,不是因为激动,而是终于等到了"松"的那口气。
"去码头。"他抓起搭在椅背上的藏青长衫,袖口扫落案头的蚕种册,"让老吴头把运茧的船提前三个时辰装货。"走到门口又顿住,转身从保险柜取出个铜匣,"把'织网图'第三层的密信给我——要确认船娘阿秀的银镯还在腕上。"
青鸟应了声,转身时靴跟在青砖上磕出脆响。
顾承砚望着他跑下楼梯的背影,突然想起昨夜苏若雪说的话:"这张网断过八次,可每次接上的线头都比从前更韧。"他摸了摸衣袋里的翡翠蚕佩,夹层里闽南的信还在,墨迹被体温焐得有些晕开,倒像蚕儿新吐的丝。
此时的城隍庙早市正飘着栀子花的甜香。
穿月白竹布衫的老妇挎着竹篮,篮里的花束用麻线捆得齐整。
她蹲在茶摊角落,枯枝般的手指拨弄着花瓣,眼角余光扫过穿湖蓝布裙的姑娘——那是苏若雪的堂妹苏若琳,发辫上别着枚褪色的银簪,正是约定的标记。
"阿婆,这花怎么卖?"苏若琳蹲下来,指尖抚过最上面的那束,花瓣下的竹篾夹层硌得她掌心发疼。
老妇咳嗽两声,声音像砂纸擦过陶瓮:"三枚铜子,图个吉利。"她抬眼时,浑浊的眼珠突然亮了一瞬——苏若琳耳后那颗朱砂痣,和当年苏若雪被退婚那日,蹲在顾家门槛上哭时的模样重叠了。
苏若琳摸出铜子递过去,手指在花束根部轻轻一勾。
麻线应声而断,花束散落在地,露出藏在中间的油纸包。
她慌忙弯腰去捡,发辫扫过老妇手背:"对不住阿婆,我帮您重新捆。"
老妇没说话,只把竹篮往她怀里一推,起身时腰板挺得笔直。
苏若琳看着她佝偻着背往放生池方向走,衣角扫过茶摊的木桌,带落半块桂花糕——那是接头成功的暗号。
顾家后宅的葡萄架下,苏若雪正给新栽的桑苗浇水。
见苏若琳提着竹篮过来,她手腕一抖,水壶里的水溅湿了绣鞋。
"若琳。"她接过竹篮时,指尖触到花束下的油纸包,心跳快得要撞破肋骨。
去年退婚那天,也是这样的竹篮,装着她的嫁妆被扔在顾家门口;而此刻竹篮里的,是比嫁妆贵重百倍的东西。
苏若琳咬了咬唇,轻声道:"阿婆说,这花是从苏州河码头带过来的。"
苏若雪的手指抚过湿润的花瓣,突然笑了。
她凑到花束前低语,声音轻得像蚕儿啃桑叶:"姐姐没断的线,我们一寸寸接回来了。"
葡萄叶沙沙作响,惊飞了两只麻雀。
苏若雪攥紧油纸包往书房跑,发间的珍珠簪子晃得人眼晕。
顾承砚正站在地图前,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柄悬着的剑。
"沪西、江湾、吴淞口。"他指着地图上三个被红笔圈住的区域,声音里带着滚烫的热度,"旧情报说这三处有监听站,新图上却标着'无设备'——松本把真站藏在黄浦江支流的渔船上!"
苏若雪展开油纸包,泛黄的图纸上密密麻麻的红圈在烛光下跳动。
她突然想起顾承砚教她认暗纹那天,也是这样的光,把他的侧影切成明暗两半:"这些盲区......"
"足够让我们的《蚕音谱》传进每一片根据地。"顾承砚抓起狼毫,在地图边缘写下八个字,墨迹未干就被他吹得有些模糊,"丝虽细韧,可缚苍龙。"他转身时,长衫下摆扫过苏若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