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字:"起拍价,五十银元。"
窗外老桑树的新芽在风里颤了颤,像是谁在暗处点了点头。
圣约翰大学礼堂的水晶吊灯在拍卖夜晃出碎金。
顾承砚站在二楼回廊阴影里,指尖摩挲着西装内袋的怀表——那枚刻着"顾氏光绪三十年"的老物件,此刻正随着他的心跳微微发烫。
"第三十七号拍品,银梭绣帕——顾氏少东家赠春蚕组少年遗物。"拍卖师的声音像根细针,扎破了礼堂里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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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若雪坐在第一排,素色旗袍外罩着件藏青绒线衫,正低头翻着《圣经》,但顾承砚知道,她的指甲此刻正掐进掌心——那是她紧张时的习惯。
"五十银元起拍!"
话音未落,后排突然举起块雕着樱花纹的象牙号牌。
顾承砚眯起眼,借廊柱阴影挡住表情——举牌的是个穿深灰西装的年轻人,金丝眼镜后目光阴鸷,左手小指戴着枚铂金尾戒,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一百。"
"一百五。"前排有个戴瓜皮帽的老商人举牌,声音发颤,"这是阿庚他娘的遗物......"
"三百。"灰西装又举牌,尾戒磕在牌沿上,"我替朋友拍的。"
苏若雪的睫毛颤了颤。
她翻到《圣经》夹着的月桂叶那页,指尖在"摩斯密码"的位置轻轻一按——那是他们和阿庚约定的"回音"。
顾承砚摸出怀表看了眼:八点十七分,比预计的早了三分钟。
"五百!"灰西装突然拔高声音,牌面几乎要戳到拍卖师鼻尖。
礼堂里响起抽气声,五十银元能买半车米,五百足够在霞飞路租间带阁楼的洋房。
苏若雪的《圣经》"啪"地合上,抬头时眼尾泪痣泛着水光,像颗被碰碎的朱砂。
顾承砚转身下楼,皮鞋跟敲在大理石台阶上,每一步都算准了节奏。
他走到灰西装身后,俯身时带起丝沉水香:"这位先生,可看清拍品描述?"他指节叩了叩展柜玻璃,"是'春蚕组少年遗物',非富即贵的物件,您确定要替朋友......"
"我买。"灰西装打断他,从鳄鱼皮钱包里抽出五张百元大钞拍在桌上,"现在交货。"
顾承砚盯着那叠钞票,突然笑了:"好,我让人送您回住处。"他冲角落使了个眼色,青鸟的身影在侧门闪了闪,青布短打裹着的腰间,露出半截黑沉沉的勃朗宁枪柄。
夜雾漫上虹口公寓的铁栅栏时,青鸟正蹲在对面杂货店屋顶。
他摸出块桂花糖含在嘴里——这是苏若雪塞给他的,说"盯梢要耐得住寂寞"。
灰西装的汽车停在楼下,车灯扫过门牌号"福町路23号",门楣上挂着块铜匾:"大日本帝国文化清查署上海分部"。
"情报分析员?"顾承砚听完汇报,钢笔尖在"山本正雄"四个字上戳出个洞,"不是嫡系......"他突然抓起电话,"接申报馆。"
三日后的《申报》头版,银梭绣帕的照片占了半版,配文是苏若雪亲笔写的小楷:"此帕系闸北阿庚母子遗物,见证少年抗日志节,非卖品。
前日误拍者,请至顾氏绸庄取回银元。"
法租界巡捕房外,山本正雄的军靴碾碎了张报纸。
他攥着那张"误拍请谅解"的报道,指节白得像裹了层霜:"查!
是谁擅自竞拍?"
被撤换的分析员松本一郎抱着纸箱走出清查署时,青鸟正蹲在墙根吃生煎。
他看着松本踢飞脚边的石子,石子撞在邮筒上,发出"咚"的闷响——这是他们约定的"猎物入网"信号。
深夜的阁楼里,松本划亮火柴的手在发抖。
他把拍卖时得到的绣帕扔进铁炉,火舌舔过帕角,突然从夹层里掉出张纸片——上面密密麻麻写着"闸北仓库存粮三百袋杨树浦电厂工人罢工",字迹正是顾承砚仿的松本上司的笔体。
"山本所获'内应情报',逻辑多处矛盾,疑为顾氏反间。"青鸟捏着半张未烧尽的笔记,指甲几乎要抠进纸里。
顾承砚接过笔记时,镜片后的目光亮得惊人:"好!
敌营已生疑窦,接下来,我们要让他们自己砍断自己的手。"
苏若雪把"抚恤金领取通知"塞进信封时,墨迹还未干透。"陈砚生"是顾承砚的化名,她在落款处点了滴朱砂,像颗凝固的血珠:"松本被撤,正憋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