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染版,水珠顺着版沿滴落,在素缎上晕开浅蓝的痕,"表面是云间飞蚕,暗纹......"他用银簪挑开缎面,在光下一转,"是新型缫丝机的齿轮比参数。"
苏若雪的指尖抚过暗纹,触感比蝉翼还轻:"东洋人若得了这匹缎......"
"他们会当是顾记新出的吉祥纹样。"顾承砚将染好的缎子卷进油纸,"等他们找能工巧匠拆解暗纹,我们的新机器早该装船去内地了。"
窗外的暮色漫进来,染坊的炊烟正往天上爬,像一条歪歪扭扭的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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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承砚望着那线,忽然想起晨雾里的涂鸦,想起"师在,丝不断"的密书,喉间又有些发紧。
他将油纸包递给苏若雪时,指腹擦过她手背:"明儿义卖,你替我去。"
"为何?"
"因为......"顾承砚望着她袖中露出的半片缎角,笑意在眼底漫开,"要让那些买办太太们摸着这匹缎子说'顾少奶奶手真巧',再让她们的先生们传到山本耳朵里——就说顾记的新花样,连东洋人都学不来。"
苏若雪接过油纸包,指尖触到缎子的温度,像触到一团正在烧的火。
她望着顾承砚眼里的光,忽然明白他说的"引丝的针"是什么——不是刻版的刀,不是算账的笔,是把所有的试探都织成网,把所有的陷阱都变成路,再牵着那些想抓他的手,一步步走向他要去的方向。
暮色渐浓时,青鸟抱着染好的缎子离开后堂。
顾承砚站在檐下,看他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消失在青石板的尽头。
风里飘来隔壁茶铺的茉莉香,混着染坊的草木味,漫过他脚下的每一块砖。
顾记的新机器,已经出发了。
次日辰时三刻,上海总商会的雕花门楼前已围满香风鬓影。
苏若雪立在义卖台后,素缎裹着的"飞蚕图"正搁在红绸上,晨露未曦的缎面泛着珍珠白,云间银蚕的翅脉在日光下若隐若现。
"顾少奶奶这手绣工,比瑞蚨祥的老绣娘还细!"穿墨绿织锦缎的周太太踮脚摸了摸缎面,指尖刚触到暗纹便顿住,"哎呦,这纹路......像机器轧的?"
"周太太好眼力。"苏若雪垂眸轻笑,指尖抚过缎角,"顾记新置了台改良木机,能在织锦时压出暗纹。"她抬眼时瞥见斜对角茶棚里的灰布长衫——那是东纺株式会社的情报员,此刻正捏着茶盏,目光黏在缎子上。
日头移过照壁时,"飞蚕缎"已被金家姨太用五十块大洋拍走。
苏若雪望着那抹翡翠色身影消失在巷口,袖中汗湿的帕子攥得更紧——她知道,不出酉时,这匹缎子就会被送到东纺技术部的显微镜下。
果然,晚间月上柳梢头,青鸟的短刀挑开顾宅后窗的棉帘。
他腰侧鼓囊囊的,摸出半张带焦痕的电报纸:"东纺技术主管松本的密电,刚从法租界电报局截的。"
顾承砚就着烛火展开纸页,"飞蚕现世,与图纸暗记方位吻合,确认'顾先生'仍在沪活动"的日文假名刺得他眼底发烫。
他捏着电报纸的指尖微颤,忽又低笑出声:"他们信了,信得很。"
"少东家?"青鸟不解。
"他们越信'匠仙'存在,就越不敢直接动我。"顾承砚将电报纸折成细条,扔进铜炉,"但光让他们信不够,得让他们急——急着证明自己能破解神迹。"他转身走向书案,狼毫在宣纸上划出凌厉的弧线,"去把夜校的学徒都叫来。"
子时三刻,顾宅偏厅灯火通明。
二十来个年轻学徒挤在八仙桌旁,看着顾承砚在牛皮纸上画下"全自动络丝机"草图。
炭笔扫过传动轴时,他笔尖微顿,在直径标注处多添了半寸:"此处用两寸铜轴即可。"
"少东家,"最机灵的小栓挠了挠头,"德国机用的是两寸半,省半寸铜料......会不会卡丝?"
"卡丝?"顾承砚抬眼笑,指节叩了叩图纸,"德国人精于算计,可咱们中国人要算大账——省半寸铜料,一台机能省三块大洋,十台就是三十块。"他抽出蓝墨水笔,在标注旁重重写下"此处可省铜料",墨迹晕开,像朵畸形的花,"明儿把这图抄三份,分别给福兴、同泰、恒源布行。"
三日后卯时,青鸟浑身沾着机油味撞开染坊门。
他扔下一截变形的铜轴,轴身还留着车床切削的痕迹:"东纺仓库堆了五台样机,传动轴全是两寸的。"
顾承砚捏起铜轴,指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