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后在此街巷方圆半里内出现过的任何可疑人员、物品,哪怕是一块破布,一张烂纸!皆须一一查明登记在册!不得遗漏!更不准任何无关人等——靠近!搅扰!”
他特意在“无关人等”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目光锐利地扫过卫铮和他身后的校尉,那警告和驱逐之意,如同寒冰利刃!
“遵厂公令!”胡贵精神一振,脸上重新露出狰狞与得意。他站起身,阴笑着看向卫铮:“卫旗官,高厂公有令,此地由我西厂接管!你和你的部下…可以回去了。”他特意强调了“回去”二字,那是在赶人!
高进忠不再看卫铮一眼,仿佛他只是路边的微尘。他轻轻一抖缰绳,那匹白马打了个响鼻,优雅地转身,缓步向着爆炸依旧轰鸣、警钟仍自长鸣的宫城深处踱去。暗红色的西厂番役潮水般涌上,瞬间占据了巷口和打斗现场,如同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罗网张开。
卫铮站在原地,手中紧握着那柄冰冷的“逆鳞刺”,只觉得一股强烈的屈辱和如芒在背的寒意笼罩全身!他费尽心思的辩驳和努力保护的人证物证,就在高进忠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和一道命令下,被对方名正言顺地接受、隔绝!甚至连那具番役活口,恐怕也凶多吉少!更遑论现场可能残存的任何痕迹!
高进忠…不动声色间便轻而易举地剥夺了他的调查权!掌控了事态!
这个年轻的西厂提督的初次出手…不见血腥,却比胡贵的刀锋更阴毒、更霸道、更令人窒息!
卫铮深深地望了一眼高进忠离去的背影,那人优雅的白马在暗红的人潮簇拥下,如同踏着无边血色而行。他狠狠攥紧了手中的刀,指甲深深陷入皮肉,留下几道血痕。冰冷的刀身刺痛着他的掌心,也如一道寒冰,浇灭了他仅存的侥幸。
回南司的路上,寒风依旧,雪沫卷着未散的焦糊味。岳铮留在赵家现场的人手不知如何了…岳铮…岳铮那里,或许还有一线机会?
当卫铮带着满身的疲惫、硝烟气和难以言喻的沉重推开南镇抚司那扇熟悉的黑漆大门时,等待他的,却并非预想中的焦急或问询。
守在大门内的老军余钱伯见到他,竟未询问宫城大火,反而神色异常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与紧张,低声道:“卫小旗…您可算回来了!岳总旗他…他不在衙门。刚传了信回来…说是…”
老钱伯顿了顿,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更低:
“说是带人往城外…芦沟桥方向…追线索去了…临走前让我务必将这个交给您…”
老钱伯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一个用普通青布包着的、扁平的硬物,迅速塞进卫铮手里。
卫铮眉头紧锁,直觉不妙。城外芦沟桥?他捏着那青布包裹的硬物,入手微凉,似乎是个薄薄的、有棱角的木牌?
他迅速解开布包一角。火光映照下,卫铮如遭雷击!
青布包着的,并非什么木牌,而是一面半新不旧的、只有掌心大小的腰牌!那腰牌材质是普通的桐木,边角有些磨损,但牌面中央用黑色火漆烙印的字迹依旧清晰可见——
那是一个卫铮无比熟悉的篆书名字:李承弼!
正是那位被东厂构陷“结党”、下落不明,也是楚怀山旧交的正直官员!
而在腰牌的背面,似乎有人用烧焦的木炭,极其匆忙地、歪歪扭扭地写了两个字,如同用尽最后的力气刻下的印记:
“救我!”
这腰牌…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岳铮手里?并在这爆炸当夜,由他托人秘密转交?这到底是求救?还是…某个更加致命棋局的开端?!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