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雪粒子,扑簌簌砸在窗棂上。/l!k′y^u/e·d`u¨.^c~o?m+
顾昭刚搁下饱蘸墨汁的狼毫,“练兵策”最后一字墨迹未干。
院外传来积雪被踩实的细微吱呀声,由远及近。
“大人。”张凤仪掀开厚重的棉布门帘,动作轻悄,但沾满雪泥的棉靴底,还是在青砖地上留下几点湿冷的灰印。
他腰间并未佩带那柄象征身份的绣春刀,只紧紧攥着半卷沾染污泥、边缘破损的纸张,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顾昭的目光掠过张凤仪紧绷的下颌——这位素来以沉稳定力著称的锦衣卫千户,即便在诏狱中被温体仁亲信的血污溅了满身,也不曾皱过眉头。
顾昭伸手接过纸卷,一股混合着泥土腥气和纸张霉变的潮湿气味扑面而来,仿佛刚从地底深处掘出。
“李崇文的人,在涿州密林里截获的。”
张凤仪的声音压得极低,喉结滚动了一下,“押解温体仁的囚车抄了近道。那人……一身松江锦缎的月白直裰,袖口上绣着缠枝莲纹——”
顾昭的指尖在“缠枝莲”三字上骤然停住,一股寒意无声蔓延。
他前世记忆中,江南顾氏表面经营丝绸,背地里却向后金走私铁器牟取暴利。
上一世温体仁倒台后,顾氏家主更是豪掷十万两雪花银为新帝修陵,以此买得全身而退。
“李崇文?”顾昭抬眼,摇曳的烛火在他眸底投下两点幽深的亮斑,“上个月不是自请卸职,口口声声要回苏州祭祖么?原来是在等这一出。”
张凤仪从怀中摸出一小块碎银,轻轻放在案上:“属下从李府门房处买来的消息。崇文伯府近来夜半总有生人出入,皆着青布短打,步履沉凝,瞧着……像是江湖路数。”
顾昭拈起那枚碎银,冰冷的触感仿佛顺着指尖渗入血脉。
他蓦然想起今晨朝会上,户部侍郎陈廷敬奏报江南粮道亏空时,工部员外郎周明远——那个温体仁的门生——咳得撕心裂肺,几乎要背过气去。/w?o!s!h!u·c*h_e?n~g,.·c!o*m¨可就在昨日,他分明看见周明远在春熙楼拥美畅饮,声若洪钟。
“去查李崇文这三个月的账目往来,一笔也别漏过。”
顾昭将纸卷丢进炭盆,看着墨迹在跳跃的火焰中扭曲、蜷缩,化作片片黑蝶。“再让赵守义去城南醉仙楼放风,就说我手里捏着温党通敌的新铁证……”
他顿了顿,声音沉冷,“尤其要‘不经意’提一句,‘李大人当年在礼部经手批复的那批火器图纸,可真是帮了大忙’。”
张凤仪眼底精光一闪:“大人这是要……打草惊蛇?”
“蛇盘在洞里,反倒难缠。”顾昭抬手扯了扯领口,炭火烘得后颈发烫,“去,备我的乌骓马。”
“此刻?”张凤仪瞥了眼窗外——冷月刚爬上东墙,积雪映着清辉,铺陈一地寒霜。
“孙阁老府上。”顾昭已抄起玄色大氅披上,狐裘领拂过案头未干的墨迹,“有些话,得趁着这层雪还没化透,跟老大人通个气。”
孙承宗的府邸在东四三条。
朱漆大门上悬挂的八角宫灯,将“柱国太傅”的金漆匾额映照得暖意融融。
门房老周头刚要呵斥,看清来人面容,慌忙躬身作揖:“顾大人快请!阁老正在后院暖阁读书。”
穿过抄手游廊,松烟墨的清冽香气隐隐飘来。
暖阁内,孙承宗斜倚在紫檀木圈椅中,膝上搭着条猩红猩猩毡,手中捧着一卷《武经总要》。年逾六旬的老臣,眉峰依旧如刀削斧凿,见顾昭进来,放下书卷,脸上露出些许笑意:“昭?来得正好,厨下刚煨了一盅鹿肉羹。”
“学生此来是讨主意的,可不是为了蹭老大人这口热羹。”
顾昭卸下大氅,在对面的杌子上坐下,开门见山,“温逆旧部李崇文,怕是已经勾搭上江南那些士族了。”
孙承宗的手指在古旧的书脊上轻轻叩击:“昨日左都御史才参了他隐匿田契、欺压乡里,老夫就料定这老狐狸不会安分。,q?i~s`h-e+n′p,a¢c!k^.-c¨o.m?”
他探手从案头取过一个黄杨木匣,掀开盖子,露出半叠密折,“瞧瞧,各地巡抚递上来的。山东、河南的粮道要职,都悄悄换上了温党的旧人。连宣府总兵标下的亲兵营里,都有李崇文安插进去的门生,做了个实权参将。”
顾昭接过密折,最上面一封正是宣大总督卢象升的亲笔手书:“末将查实,标下千总王雄,其父曾为温逆府中管家。”
字迹遒劲,墨色间似还带着塞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