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的目光紧锁着那队飞鱼服身影冲入城门,猩红的灯笼在夜色中拉出晃动的光影。¢E·Z+小`说^网` ^无+错^内¨容^
谢灵筠的心不由得揪紧了,目光落在身旁的男人身上。
“是张凤仪。”顾昭低声道,声音里透着一股异乎寻常的沉稳。
但此刻的张凤仪,腰间的绣春刀紧贴马鞍,挺直的脊背绷得像张拉满的弓弦,绝非闲游至此的架势。
谢灵筠抬眼看他,声音带着探询:“你……早就料到他们会来?”
顾昭没有立刻回答。
前日,他遣了最机灵的书童,快马加鞭送出一封密信直抵京城,收信人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曹于汴。
信中详述了江南赈灾粮被暗中贪墨三成,士族如何借捐粮之名大肆圈占民田,末了,他特意添上一笔:“可遣锦衣卫查实”。
此刻这踏碎夜色的马蹄声和晃动的官灯,正是他在这盘大棋上落下的第一枚活子。
“灵筠,”
他侧过身,高大的身影有意无意替她挡住了巷口的穿堂风,“你先回府。我得去会会这位张千户。”
“我等你。”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顾昭目送那抹身影消失在谢府沉重的朱漆大门后,这才转身,循着锦衣卫远去的方向迈步。
苏州府衙前已是灯火通明,张凤仪正利落地翻身下马。顾昭走近时,听见他正对身边的小旗官下令:“立刻封锁码头账房,再去玄妙观,调取前日讲学所有在场人证的记录。”
“张大人。”顾昭抱拳上前。
张凤仪闻声转头,锐利的目光上下扫了他一眼:“顾公子?”
他嘴角似乎牵动了一下,“前日收到曹大人手书,只说苏州出了个能撕开士族画皮的年轻人。”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明黄绸缎包裹的物件,“这是陛下的密旨,命我彻查江南赈灾粮贪墨案及士族勾结情事。”
顾昭的心跳骤然一停。
视线掠过那绸布下隐约露出的“钦此”二字,一股沉重的预感压上心头——这绝非寻常。
“大人要查案,得先看清网在哪里。”
顾昭神色不变,从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包,小心展开,竟是一幅详尽的苏州府士族势力分布图,“此图标明了谢、陆、徐三家的田庄位置,红线标示他们借捐粮之名圈占土地的路径,蓝线则是他们向辽东走私铁器的秘密通道。*9-5+x\i\a`o,s-h-u\o·.¢c-o\m~”
他的指尖精准地点在图上玄妙观附近的一处标记,“至于前日在玄妙观前煽风点火的那伙人,领头的,是钱尚书府上的清客。”
张凤仪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伸手摸了摸图上尚未干透的墨迹,抬眼看向顾昭:“你……何时备下的这东西?”
“自踏入苏州城门那日起。”
顾昭平静答道。
半月前谢府账房里那三个不眠的通宵瞬间浮现眼前,谢灵筠举着烛台,微弱却坚定的光芒映照着密密麻麻的账本。
“对付盘根错节的士族,就得从根子上掘。”他的声音带着冷意。
张凤仪突然咧嘴一笑,脸上的刀疤随之牵动:“曹大人说你像块磨刀石,依我看,是把藏在鞘里的快刀。”
他利落地将图卷好收入怀中,“明日卯时三刻,随我去谢家。”
顾昭望着那队飞鱼服簇拥着张凤仪消失在府衙深处。
他知道,今夜,苏州城那些深宅大院里的灯火,怕是要亮到天明了。
谢府西跨院的海棠树下,谢世英捏着茶盏的手指微微发抖。
“父亲!锦衣卫来者不善!前日顾昭在玄妙观蛊惑人心,现在又引着这群煞星来查账……”
“住口!”谢老爷将茶盏重重顿在石桌上,茶水溅出。他身后站着钱谦益,气度沉凝,倒比主人更像此间主宰。
“钱大人亲自移步,你当是来赏花的?”谢老爷斥道。
钱谦益缓缓抚着颔下长须,目光如古井深潭。
“顾昭呈给锦衣卫的那张图,十有八九是从谢家账房所得。”
他的视线转向谢老爷,带着无形的压力,“令爱近来,似乎颇勤于出入账房?”
谢老爷的脸瞬间褪尽血色。女儿这月去了账房七次,说是帮忙核对族学开支——他原以为女儿终于懂得持家之道,心中还颇感欣慰,未曾想……
“父亲!”谢世英猛地跳起来,眼中布满血丝,“我这就去烧了账房!那些记着捐粮实数和圈地契约的本子,一把火烧个干净,死无对证!”
“糊涂!”钱谦益一掌拍在石桌上,震得杯盏叮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