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雨凰这才从上座走下,来到张奇方才分发诗页的长案前。?j_w¢x*s?.^o¢r*g^案上还摆着一册刚刚装订好的书。
封皮是素雅的月白色,上面用宋体字印着三个字:漱玉词。
她的指尖抚过那三个字,纸张的质感温润,带着机器的余温。
“李清照?”龙雨凰挑眉,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哪一朝的才女?本宫的藏书阁里,似乎没有这个名字。”
张奇躬身站在一旁,脸上是那种商人特有的、谦卑又精明的笑:“一个早已被尘土掩埋的名字,不入史册,不进庙堂,只在故纸堆里留下几声叹息。”
“你把一个鬼魂,从故纸堆里请了出来,替本宫唱了一出戏。”龙雨凰翻开书页,里面的字迹清晰、匀整,与手抄本截然不同。
“公主若有兴趣,张奇可以带您看看,这位‘鬼魂’是如何开口说话的。”张奇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引她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
那楼梯藏在月洞门后,狭窄而陡峭,通向一个寻常客人绝不会注意到的夹层。
杨莺端着一壶水温好的醉流霞,正要上楼,看到这一幕,便停下脚步,静立在阴影里。
夹层没有窗,空气有些沉闷,带着一股浓重的机油和松香混合的味道。
一台巨大的机器占据了几乎全部空间。它由无数的齿轮、轴承和连杆构成,在几盏油灯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冰冷的、钢铁的色泽。*幻^想,姬! ¨已_发^布¨最!新~章~节`
嗡——
机器在低沉地运转,一个伙计正熟练地将一张张白纸放入一侧,而另一侧,印好了字迹的纸页便被缓缓吐出。
这就是那些“雪片”的源头。
龙雨凰没有寻常女子的惊奇,她走到那台钢铁怪物面前,像是在审视一匹战马。
“一炷香的时间,能印多少张?”她问。
“回殿下,单面印刷,可印三百张。”张奇回答,“若要印制成册,前后对版,则要慢些。”
“需要几人操作?”
“一人上纸,一人收纸,一人看管墨槽,三人足矣。”
“此物,是你所制?”龙-雨凰的手指,轻轻划过一个正在转动的黄铜轴承。那轴承被打磨得极为光滑,运转间悄无声息,只在灯火下反射出流动的光。
“让殿下见笑了,只是些不入流的奇技淫巧。”张奇的腰弯了下去,但声音里却有藏不住的自得。
龙雨凰的手指停住了。
她看着那个轴承,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杨家的案子,卷宗你看过。兵部那批军械,问题出在哪里?”
张奇愣了一下,随即答道:“出在轴承。转轴的材质不过关,强度不足,以至于连弩在连续发射后,机匣容易因磨损而碎裂。杨烈将军想用百炼钢,但户部不批钱,工部偷工减料,换成了劣铁。”
“所以,一个小小的轴承,废了一批国之重器,也杀了一个一品大员。-d~i?n\g~x¨s,w?.·c_o′m`”龙雨凰收回手,语气平静。
张奇没有回答。
他知道,公主什么都懂。
站在楼梯口的阴影里,杨莺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她端着酒壶的手,纹丝不动。
长公主指尖划过的那枚轴承,她认得。
过去几个月,张奇的书房总是彻夜亮着灯。她曾不止一次在深夜送去安神的茶汤,每一次,都看到他伏在案上,对着一堆画满了奇怪线条和符号的图纸。
她看不懂那些图。只觉得那些交错的齿轮,繁复的连杆,像是一座座精密的迷宫。
她曾以为那只是商贾打发时间的消遣,或是在设计什么新奇的摆件。
直到此刻。
当长公主问出那个关于军械的问题时,杨莺忽然就全懂了。
那些深夜里反复修改的图纸,那些在灯下闪着金属光泽的细小零件,根本不是什么消遣。
每一个齿轮的咬合,都是一次精准的计算。
每一个连杆的推动,都是一种力量的传导。
这台冰冷的机器里,藏着不输于兵法的智慧,藏着足以颠覆乾坤的力量。
他可以用这台机器印出让三皇子身败名裂的漱玉词,自然也可以用它印出讨伐逆贼的檄文,印出安抚万民的告示,印出足以让天下读书人奉为圭臬的新版经义。
这世上,杀人无形的,从来不只是刀剑。
杨莺端着酒壶,缓步走上夹层。
“殿下,酒温好了。”她的声音打破了机房里的沉闷。
龙雨凰回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