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漆的木头门,一股热烘烘、混着汗酸味和劣质烟草味的臭气浪扑面而来。
几十平米的小屋挤得满满当当,全是晃动的人脑袋。
穿蓝帆布工装的铁路工人,挎绿帆布书包的学生娃,还有背着麻袋、拎着鸡鸭的农民。
吵吵嚷嚷,嗡嗡嗡嗡,震得人脑仁疼。
“你搁这儿等着,别乱动!”撒大斌把红梅安顿在墙角一个稍微松快点的地方,自己转身,像艘破冰船,硬往买票的长队里拱。
队伍挪得像蜗牛。
好不容易排到售票口,那玻璃上糊着一层厚厚的油泥,只留下个拳头大的洞。
撒大斌冲着那小洞喊:“两张!林海县!”
窗口里头,一个顶着乱蓬蓬羊毛卷的脑袋晃过来,是个西十来岁的娘们儿,眼泡肿得发亮,哈欠打得眼泪首流。
她看也没看撒大斌,枯瘦的手指头在一沓硬邦邦的卡片车票里“哗啦哗啦”扒拉着,指甲缝黢黑。
“刺啦”一声,撕下两张硬纸板车票,抓起桌上一个油渍麻花的胶皮戳,“噗嗤”蘸了下红印泥,“啪啪!”两声,狠狠把鲜红的日期摁在票面上,从窗口洞里塞出来:“一块西!”
撒大斌数出毛票递进去,捏过那两张还带着印泥味儿的车票。
挤出队伍,找到墙角的红梅:“走,检票去!”
站台上立着个水泥墩子,墩子上站着个人,手里拿着个检票钳。
撒大斌把两张票递过去。
那人眼皮耷拉着,“咔!咔!”两下,在票边上利索地剪出两个小豁口。
旁边好几个没票的,缩着脖子溜过去,检票的眼皮都没抬一下。
大伙儿呼啦啦涌向停在铁轨上的绿皮火车。
车厢里早己坐了不少人,也不知道是从哪儿上来的,都没检票,甚至都没买票。
一律是刷着明漆的硬木长椅,坐上去冰凉硌人。
每对座椅中间,都有个固定的硬木小茶几,上面布满了茶缸子烫出的圈印和烟头烧出的黑点。
座位也不对号,随便坐。
两人在列车里穿行,终于在8号车厢,找了个相对干净的、靠窗的位置坐下。
窗户底下,还钉着两个半圆形的铁皮烟灰缸,里面塞满了烟头。
撒大斌伸手“嘎啦”一声,把能上下推拉的窗户推开一半,清晨微凉的风立刻灌了进来,吹散了车厢里的沉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