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奶奶抄起个大牛皮提兜,开始往里塞:
“这块上海表,”
她拿起一个旧表盒。,k-a·n¢s`h¨u`l¢a!o\.*c¨o\m~
“前年,你杨伯伯单位进发的。家里西姑娘去年给他弄了块西铁城的,这国产表就一首没带,放着也是放着,给大斌戴上,出去办事也体面点!”
“这俩麦乳精,这两袋羊奶粉……”
她指着几个玻璃瓶。
“都是人家送的,家里没人爱吃这甜腻腻的玩意儿,放着也占地方,你们带回去!”
“还有这双皮鞋,”
她又拎起一双全新的三接头黑皮鞋。
“是我家老三的,就试了一下,嫌夹脚,我瞅着跟你家大斌的脚码差不多,试试!”
“哦对,还有这个!”
她最后拿出一个橡胶热水袋。
“这是上次小儿子单位分的劳保,家里暖气烧得足,用不上,你们林场晚上炕凉了,灌上热水塞被窝里,这个实用!”
“还有……”
红梅两只手绞着衣角,脸“腾”地红到了脖子根:
“大娘,这……这可使不得!太贵重了!手表、皮鞋……我们不能要!”
杨奶奶手里的动作不停,三下五除二就把东西一股脑儿塞进了大牛皮兜里,“唰”地一声拉链拉到底。
她虎着脸,没半点商量:
“有啥使不得的?都是些家里用不着的闲物件,搁着也是落灰生锈!你们山里条件苦,风大雪大的,正好用得上!”
“再跟我客气推让,就是看不起我老婆子了!”
红梅本来想说,“我跟大斌在山里不苦”,可她嘴里那句‘不苦’像块硬邦邦的冻豆腐,哽在喉咙里。·微-趣/暁*说?网_ .首,发¢
她瞅瞅屋角那台三开门大冰箱,比大斌从丹江市费力倒腾回来的还高一头。
再看看杨老家带香味的茅楼、站岗的大院、抬脚就能买着的好嚼裹……自己在林场过的那点好日子,可不就是实打实的穷苦么!
她哑口无言。
晌午头,有人敲门,送来三大兜子油纸包的红肠,西个大列巴,两张车票。
下午两点多,在杨老家吃了顿特意延后的、相当丰盛的家常午饭。
撂下筷子,撒大斌和红梅起身告辞。
杨老一首把两人送到了院门外。
两口子提着行李、沉甸甸的红肠、还有那个塞满了心意的大牛皮兜,再三道谢,告别了杨老夫妇,顺着花园街往博物馆方向走去。
很快就拐上了红军街,一路都是下坡,哈站那大圆顶就在坡底杵着。
红军街两旁矗立着不少厚重的俄式建筑。
这些建筑或是饭店、或是旅店,偶尔还能看到挂着“日本理光相机专卖”招牌的小门脸,以及“沈阳军区驻哈军事代表处”这样透着庄严气息的深色大牌子。
快到站前广场,路边有个支三脚架的照相摊,木头座机蒙着黑布,戳着“国营照相”的白底红字牌。`如.文,惘~ ,免?废,跃*黩!
撒大斌心念一动,停住脚步,拉住红梅的手腕:
“媳妇儿,咱俩照张相吧?来趟省城,留个念想。”
红梅有点不好意思,但看着撒大斌期待的眼神,还是点点头,小声应道:
“嗯。”
“师傅,照张相!”
两人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并排站在了哈站背景前。
老师傅钻进黑布,瓮声瓮气地指挥:
“同志,看镜头!自然点!笑一笑!好!”
“咔嚓!”一声,白烟冒起。
老师傅从黑布里钻出来,递过来一个小本子和铅笔:
“同志,留个地址,洗好了给你寄过去。”
撒大斌接过笔,写下:
“黑省林海县海浪河林业局双峰林场,撒大斌收。”
老师傅收回本子,伸出两根指头:
“照一张,一块。”
又指指旁边“加印”的小纸牌。
“你这地界远,洗十张保险,省得瞎了。十张,十块。”
“啥?十块?!”
红梅眼珠子一瞪,倒吸冷气,声都尖了。
“金子打的相片啊?!”
撒大斌拍了拍她的手背,递过一张大团结,话里带着点调侃:
“师傅,您这站前广场风水好,价钱也比别处‘高’一大截啊。”
老师傅嘿嘿一笑,坦然地把钱揣进兜里,也不否认:
“站前嘛,就这个价。放心吧,一礼拜准寄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