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坑里没散尽的柴火烟味儿,还混着点中午剩菜汤的咸香。
里屋不大,一盘火炕占去半边。
炕梢两床蓝花布被子叠得齐整。
地上立着个旧立柜,中间一张磨亮的方桌,两把木头椅子就挤满了。
小舅母正坐在炕沿边上,弯腰给一个刚睡醒不久、一岁多胖乎乎的小女儿换尿布。
孩子咿咿呀呀地玩着自己肉嘟嘟的脚丫子。
炕沿边椅子上坐个五十多岁老太太,灰布大襟褂子,脑后挽个光溜溜的小圆髻,手里红绳拴个拨浪鼓,“咚咚”轻响着逗孩子。
听见门响,老太太抬头看过来,脸上皱纹像老树皮,眼神却温和。
“小舅母!”
红梅一进门就亲热地喊了一声。
“哎呀!红梅!大斌!你们咋来了?快进屋快进屋!”
小舅母看见他们,又惊又喜,赶紧把换下来的湿尿布团吧团吧扔到旁边一个搪瓷盆里,在腰间的蓝布围裙上用力擦了几下手。
她指着炕边椅子上的老太太介绍道:
“妈,”
她对老太太说。
“这是红梅,我婆家大姐家的闺女,”
又指了指撒大斌。
“这是她男人,撒大斌。”
老太太一听“大斌”这名字,眼神“唰”地亮了。
她撂下拨浪鼓,紧走两步迎上来,一把抓住撒大斌的手,上下打量:
“哎呀!你就是大斌吧?快坐快坐!”
她嗓门洪亮。
“好孩子!上回你送去羊草山那老大一头鹿,那肉,可顶了大用了!”
撒大斌被老太太的热情弄得一愣:
“大娘,您是?”
“她是我妈!刚从羊草山坐火车过来。”
小舅母陈玉兰笑着接话,脸上带着笑意。
老太太一拍大腿,满脸懊恼:
“哎!真不赶巧啊!你上次去我们家那天,我正好搭队里拖拉机去吉林城我弟弟家串门,一走走了一个多礼拜!”
“回家一听,肠子都悔青了,咋就没赶上见着你呢!”
她话锋一转,脸上是实打实的感激:
“那鹿肉啊,自家就割了斤把炒菜解馋,”
她比划着。
“剩下的,连皮带犄角架子,都弄镇上卖了。你猜咋地?统共卖了八十多块钱!”
她拍拍自己腰间的蓝布小口袋。
“我这趟来看闺女,连火车票钱,都指望着这鹿肉了!孩子,大娘真真儿的谢谢你!”
陈玉兰也点头:
“就是啊大斌,我妈这趟可解了我大围了!刚上班,手忙脚乱,孩子没人看,愁死个人。”
“这下好了,我妈能住一阵子,帮我带妞妞。”
撒大斌心里热乎:
“应该的,能帮上忙就好。”
他笑了笑。
小舅母从碗柜里拿出两个印着红双喜字的搪瓷缸子,拎起灶台边的铁皮暖壶,‘哗哗’倒了两碗冒着热气的白开水,放在磨得发亮的方桌上。
“你小舅今天要装五个火车皮,还得晚会儿才回来。快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