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数字砸得愣了一下,他烦躁地用手使劲抓了抓后脑勺上那硬茬茬的短发。
他跳下炕,在立柜里翻了半天,拽出一个用手绢布包着的疙瘩。
坐回炕沿上,三两下解开死结,露出里面六沓捆得整整齐齐的“大团结”。
这是上次卖熊胆剩下的六百块钱,也是家里所有的活钱了。
他抄起那摞钱,“啪”地一声拍在炕桌的算本上,震得铅笔都跳了一下:“这点钱,塞牙缝都不够。看来……得动折子了。”
说着,他探过身子,拉开炕琴门,手伸向被褥最底下,去拿储蓄所存折。
刚拿出来,红梅“噌”地一下,一把就将存折薅了过去,死死地攥在手心。她的指肚哆嗦着,反复搓着存折封皮上“工商储蓄所”那几个红字,手心很快就攥出了一把冷汗。
折子上那笔钱,每一笔都沾着撒大斌钻老林子、蹲雪窝子、跟熊瞎子黑瞎子玩命留下的汗腥血味。
这折子上的每一分钱,都是这个男人钻老林子、蹲雪窝子,跟熊瞎子玩命换来的。一下子就要划拉出去大半?
她的心就像被个铁钩子狠狠地往下一拽,疼得眼前阵阵发黑。
“不行!”
红梅的嗓子干得像要冒烟,“这钱说啥也不能动!五千块啊!不盖了!咱这老屋咋就住不得人了?烧火炕一样能把腚烙熟!你手里刚有俩活钱,就得瑟得五脊六兽,非得把钱都填进这无底洞里?”
她吼完,屁股重重地墩在炕沿上,猛地拧过身,拿后脑勺对着撒大斌,肩膀气得一耸一耸的。
撒大斌看着她发白的侧脸和紧绷的后背,心里一软,声音也低了下来:
“傻媳妇,我问你,你想不想数九寒天的时候,在热乎乎的屋里拉屎撒尿,不用撅着腚跑外头雪地里?想不想让咱娘、让姥姥姥爷冬天过来住的时候,屋里暖气片子烤得脸发烫,半夜里你再也不用哆哆嗦嗦地爬起来,往灶坑里塞柴火棒子?”
红梅被这两句话问住了。
死死咬着嘴唇不吭声,眼眶却一点点红了,倔强地瞪着棚顶上发黄的旧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