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还带着一丝少年惊惶的眼中,此刻只剩下一种被血与火淬炼过的、破碎又重铸的冰冷。恐惧并未消失,只是被更深沉的东西压在了心底。他看到了赵铁鹰眼中的理解,也看到了那不容置疑的催促——此地,依然绝境!
他伸出沾满血污、依旧在微微颤抖的手,握住了赵铁鹰布满老茧、坚实有力的大手。
赵铁鹰用力将他拉了起来。洪天佑站稳身体,抹了一把脸上黏腻的血污,却越抹越花。他没有再看地上那具被他亲手了结的伤兵尸体,也没有看船上老蔫儿的遗骸,更没有看那吞噬了秀才的血色秦淮。他的目光,越过对岸依旧燃烧的天京城,投向东方那被浓烟遮蔽、却依稀透出一丝惨白月光的夜空。
手中的短匕,第一次沾染了人血,沉甸甸的,带着死亡的温度。小腿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这个世界的残酷。怀中的羊皮地图和那枚冰冷的“天父权柄”印信,紧贴着他的胸膛,是唯一的支撑和方向。
“走。” 洪天佑的声音嘶哑低沉,却不再颤抖,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平静。他不再是那个只知恐惧的末路王孙。秦淮河的血水,洗去了他最后的天真。这一刻,他的心智如同淬火的刀胚,在血与火中完成了第一次残酷而痛苦的蜕变。
赵铁鹰重重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走!”
他背起几乎无法行走的福伯(褡裢依旧在福伯怀中)。小猴儿再次前出探路。老刀把子、山猫搀扶着受伤的鹞子。洪天佑握紧那柄染血的短匕,忍着腿上的疼痛,一瘸一拐,却无比坚定地跟在赵铁鹰身后,踏着血泥和尸骸,向着东城墙的方向,再次迈出了逃亡的步伐。
身后,秦淮河水呜咽着,载着无尽的尸体和亡魂,在血色的月光下,继续着它死亡与绝望的流淌。血染的秦淮,成为了洪天佑帝王之路上,第一道无法磨灭的猩红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