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车后背上温软的触感、月光下她挥手的剪影、还有兄弟们聒噪的“温柔”、“例外”、“热豆浆”……无数碎片交织在一起,在黑暗中无声地喧嚣。
身体很疲惫,神经却异常亢奋。后腰的伤处传来隐隐的酸痛,提醒着诊所里发生的一切并非虚幻。他下意识地翻了个身,动作牵扯到手臂的纱布,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
这痛感,奇异地和他记忆深处苏妩下车时,他扶住她手臂时,她因腰伤而微微蹙起的眉心重叠了。
黑暗中,顾衡猛地睁开眼,深黑的瞳孔在夜色里如同寒星。他盯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吊顶轮廓,胸膛里那股陌生的、焦灼的鼓噪感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在万籁俱寂中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喧嚣。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天色似乎透出了一丝极淡的灰白。
顾衡猛地坐起身,动作带着一股近乎自暴自弃的决绝。他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径首走向那占据了一整面墙的巨大衣帽间。
感应灯无声亮起,照亮一排排按照色系和季节严格分类、熨烫得一丝不苟的昂贵衣物。黑色、深灰、藏蓝……几乎是他永恒的主色调,冷硬、深沉,如同他的保护色。
他的目光掠过那些熟悉的深色系,最终,带着一种近乎“屈辱”的迟疑,落在了角落一个很少被光顾的区域——那里挂着几件应季的浅色衬衫和休闲外套,大多是母亲或管家在他生日时置办的,标签都未曾拆下。
一件质地精良的浅烟灰色衬衫,被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静静地悬挂在那里,在周围一片深色的包围中,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有些……刺眼。
顾衡的手指停在半空,指尖微微蜷缩。他仿佛能听到周放那欠揍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换件浅色的!显得人模狗样……玉树临风一点!”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下颌线绷得死紧。一种强烈的荒谬感和自我唾弃感席卷了他。他顾衡,什么时候需要靠一件衣服的颜色来“显得”什么了?
可指尖却像有了自己的意志,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向了那件浅烟灰色的衬衫。冰凉的、光滑的衣料触感传来,与他此刻掌心那点顽固的烫意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烦躁地抓了抓自己半干的头发,发出压抑的低吼。
最终,他像是跟谁赌气,又像是彻底放弃了挣扎,一把将那件浅烟灰色衬衫扯了下来,连同一条剪裁利落的深色长裤,狠狠地甩在了旁边试衣用的软凳上。动作粗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耗尽了力气,靠在冰冷的衣柜门上,微微喘息。
窗外,那抹灰白的天色似乎又扩散开了一点。
顾衡抬起手腕,昂贵的机械腕表在衣帽间柔和的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时针,不偏不倚地指向了凌晨五点十分。
距离七点,还有一个小时五十分钟。
距离城东那家六点半开门的“暖香记”,还有一个小时二十分钟。
他盯着那件被他粗暴揉皱、此刻正以一种极其无辜的姿态躺在软凳上的浅烟灰色衬衫,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臂上那片刺眼的白色纱布。
黑暗中,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那片包扎得有些粗糙的纱布边缘。一种极其陌生的、连他自己都感到心惊的柔软情绪,如同黑暗里悄然滋生的藤蔓,无声地缠绕上他冰封己久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