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衡站在落地窗前,静静看着风雨中残破的树影,苏妩默默握紧了他的手。她的腕间,那枚银丝珍珠发圈在昏沉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柔光。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十指紧扣,感受着彼此掌心传来的、熟悉到骨子里的温度和微颤。那断裂的枝桠,像一道深刻的伤痕,刻在庭院里,也刻在他们的心上。
清理断枝那天,顾衡在狼藉的落叶和碎木中,意外发现了一段被深埋的、早己枯朽的旧根。他蹲下身,拂开泥土,那段根扭曲盘结,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青苔,却依稀能辨认出某种坚韧的形态。他小心翼翼地将其挖出,带回了书房。
他没有再打开那个封存着断裂浅蓝发圈和草莓橡皮的铁盒,而是找了一个新的、古朴的陶盆。他将那段枯朽的玉兰老根洗净,仔细地安置在陶盆中央,又在周围铺上洁白的细沙和几颗温润的鹅卵石。枯根虬结的姿态,在素净的衬托下,竟显出一种历经沧桑的、沉默而强大的生命力。
他将这个小小的盆景,放在了书桌最显眼的位置,取代了那个曾摊开旧相册的地方。夕阳的金辉透过窗户,斜斜地洒在枯根盆景上,在紫檀桌面上投下深邃而有力的影子。苏妩端茶进来,看到这一幕,脚步微顿。她没有问,只是将茶杯轻轻放在盆景旁,目光在那段枯根上停留片刻,又移到顾衡专注的侧脸上。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抚过腕间的银丝珍珠发圈。
时光的沙漏无声流淌。溪溪的孩子开始上幼儿园了,小家伙对书房里那个放着“奇怪树根”的陶盆充满了好奇。顾衡会抱着他,指着枯根上盘曲的纹路,用苍老却依旧温和的声音讲述一个关于守护、关于风雨、关于根的故事。孩子懵懂的大眼睛映着枯根沉默的轮廓。
又是一个宁静的午后,阳光温暖得让人昏昏欲睡。苏妩坐在窗边的摇椅上,膝上搭着薄毯,银白的发丝在阳光下如同镀了一层柔光。她正低头,试图用那根银丝珍珠发圈将松散的白发束起,动作己不如年轻时利落。发丝缠绕,她微微蹙眉。
顾衡放下手中的书,慢慢走到她身后。他伸出布满老年斑、关节微微变形的手,动作却依旧带着记忆深处的温柔和熟稔。他轻轻接过她手中的发圈,指尖拂过她同样不再光滑的银发,小心地避开那些纠缠的地方。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一如当年在产房外等待时的焦灼,一如无数次在深夜为她按摩浮肿脚踝时的耐心。
银丝珍珠发圈终于妥帖地束住了那缕银发,在颈后形成一个温婉的发髻。顾衡没有立刻收回手,粗糙的指腹极轻地、极轻地拂过她后颈——那个位置,那颗雪地里落墨般的小痣,在时光的冲刷下,颜色似乎也淡了些许,却依然是他心底永不磨灭的印记。
苏妩微微仰头,靠在摇椅背上,闭上眼,唇角漾开一个无比安宁的弧度。窗外的阳光将两人依偎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在光洁的地板上,像一幅静默的、名为《岁月》的油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