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去思考为何她还在此处,为何她会是这副模样,也顾不上那枚至关重要的令牌。所有的意识,所有的力气,都凝聚在唯一一个动作上!
他那只未被绷带紧缚的右手,如同挣脱了束缚的猛兽,带着重伤初愈的虚弱,却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近乎凶狠的力道,猛地抬起,精准无比地一把攥住了苏妩那只刚刚打了他、此刻还在半空颤抖的手腕!
入手一片冰凉!她的手腕纤细得惊人,在他布满厚茧的粗糙大掌中脆弱得仿佛一折即断。那腕骨硌着他的掌心,皮肤下的脉搏正隔着薄薄的衣料,疯狂地、急促地撞击着他的指尖,泄露着主人惊魂未定的恐慌。他粗糙的指腹下意识地、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怜惜和确认,用力地摩挲过她微凉的手腕皮肤,感受到她掌缘那些细小的薄茧——那是长久劳作的痕迹,还是……别的什么?
不是梦!
手腕处传来的、属于他的滚烫体温和不容置疑的力道,如同汹涌的岩浆,瞬间冲垮了苏妩强撑的堤坝。所有的后怕、委屈、愤怒、以及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劫后余生的庆幸,在这一握之下,轰然爆发!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几乎是脱力地向前扑倒,额头抵在冰冷的床沿,压抑了整夜的呜咽终于冲破喉咙,变成破碎的、撕心裂肺的恸哭。
那哭声如同受伤幼兽的悲鸣,闷闷地撞击着顾衡的耳膜,更狠狠地撞击着他的心脏。比千军万马的冲锋更令他窒息。他紧握着她的手腕,感受着那纤细骨骼在掌心下的颤抖,感受着她泪水浸湿床沿的微凉湿意。喉咙如同被砂砾堵住,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唯有那双刚刚恢复清明的深邃眼眸,一瞬不瞬地、死死地锁着眼前哭得浑身颤抖的身影。
目光贪婪地、带着一种近乎疼痛的审视,描摹着她凌乱的发顶,她因哭泣而耸动的单薄肩头,她沾满血污和尘土的衣袖……每一个细节,都在无声地诉说着昨夜他昏迷后,她所经历的一切。一种陌生的、尖锐的、名为“心疼”的情绪,如同淬了毒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五脏六腑,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窗外的晨光又明亮了几分,金色的光斑跳跃着,试图驱散室内的阴霾与血腥,最终温柔地落在苏妩沾着泪痕和尘土的发梢,也落在顾衡紧抿的、苍白的唇上。
时间在压抑的哭声中凝滞。顾衡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仿佛要将那灼烧般的痛楚和干涩咽下。他握着她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松,从凶狠的钳制,变成了一种近乎虚弱的包裹。指尖依旧固执地停留在她的皮肤上,感受着那微弱的脉搏,如同确认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他张了张嘴,试图发出声音,却只带出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和低哑的气音。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着剧烈风暴过后的、深不见底的黑沉。目光扫过她红肿不堪的眼睛,扫过她咬破的唇,最终,落回两人交叠的手上——她的冰冷颤抖,他的滚烫虚弱。
一个极其嘶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灼热气息的句子,终于艰难地、一字一顿地从他干裂的唇间挤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是磨着血肉:
“不是……梦……”
他停住,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动作牵动了胸腹的伤口,剧痛让他额角瞬间渗出冷汗,脸色又白了一分。但他只是死死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的身影刻进灵魂深处,声音低沉破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滚烫:
“你……比朝阳……烫。”
这句话,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苏妩抵在床沿的哭声骤然一滞。她猛地抬起头,红肿的、蓄满泪水的眼睛愕然地看向他,里面还带着未褪的惊惶和茫然。比朝阳烫?他……他在说什么胡话?
就在这时——
“将军!夫人!” 门外猛地传来压抑着激动和焦灼的呼喊,伴随着铠甲摩擦的铿锵声。是那副将!显然,门内那一声清脆的巴掌和随后爆发的恸哭,惊动了外面死守的亲卫。
“吱呀——” 沉重的房门被从外面猛地推开一条缝隙,副将那张写满担忧和狂喜的脸探了进来,身后是几名同样紧张焦虑的亲卫和那位头发花白的老军医。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榻上。
当看到顾衡不仅睁着眼,甚至还紧紧攥着苏妩的手腕,虽然脸色苍白如纸,但胸口起伏明显,唇上那骇人的深紫己全然褪去时……
副将的眼睛猛地瞪圆,巨大的狂喜冲击得他几乎站立不稳!老军医更是倒抽一口冷气,浑浊的老眼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一个箭步就抢了进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将…将军?!您…您醒了?!这…这怎么可能!那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