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镇。\w¢z-s`x.s¢._c-o/m!
风刮过来,带着刀子一样的寒气,还有一股子干的不能再干的泥土味。
许平安坐在自家的土炕上,手里攥着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碗里是清得能照见人影的米汤。
这他娘的,就是他这个世袭百户的晚饭。
狗操的世道。
去年一整年,天就像是被堵住个屁的,该下雨的时候一滴都不掉。他爹传下来的那点军田,早就被上头的千户、卫指挥使们用各种名目“代管”了七七八八。剩下的那点薄田,种出来的粮食连种子钱都回不来。
他名下,还有二十几个跟他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兄弟,是大明的军户。
说是军户,其实就是一群没人管的牲口。
“哥,这日子没法过了!”
一个壮得像头小牛犊子的汉子,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手里的破刀鞘被他捏得嘎吱作响。
是许大牛。
他旁边,是瘦高个,眼神却像狼一样锐利的许进。
“千户所那边又来人了。”许进的声音很低,但每个字都透着一股子寒气,“点咱们的名,让咱们过几天去高山卫换防。”
高山卫。
许平安手里的碗,重重地磕在了炕桌上。
那地方,鸟不拉屎,鞑子的骑兵天天跟苍蝇一样在边墙外头打转。苦寒、凶险,都他娘的认了。
可关键是,上次从高山卫换防回来的那批兄弟,足足三个月的粮饷,到现在还没见着影儿!
上头的官老爷们只会说一句话:国库空虚,共体时艰。
去他娘的共体时艰!
老子们在前线拿命去填,你们在后头吃香喝辣,搂着小妾骂我们是废物!
“哥,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许大牛红着眼睛,声音里带着哭腔,“俺娘生病了,现在天天吃不饱,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许平安沉默着。
他是百户。
他好歹还能讨上个婆姨,有个家。
可许大牛和许进呢?二十郎当岁,壮得能一下就能捅破墙。可这世道,谁家的姑娘肯嫁给一个朝不保夕的军户?
猪狗不如!
这西个字,像烙铁一样,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他们生来就是军户,祖祖辈辈给大明朝扛枪卖命。可到头来,连自己找个活计养家糊口的资格都没有。你的命,你家人的命,都捏在那些官老爷手里。他们让你生,你就生。他们让你死,你就得死。
“平安哥,你拿个主意吧!”
“是啊,哥!咱们这一片,隔壁几个屯子的兄弟,都服你!你说句话,咱们都跟着你干!”
许平安抬起头,看着自己这两个发小兄弟。¢墈¢书_屋? ?首?发~
他在这片一向仗义,能护着手下的兄弟,就绝不让他们吃亏。可现在,他护不住了。
他连自己都快护不住了。
“你们想怎么干?”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许进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眼神里闪烁着疯狂的光。
“哥,反了吧!”
“咱们与其去高山卫给那些狗官当炮灰,饿死在边墙上,不如……不如去劫商道!”
“往来的那些商队,哪一个不是肥得流油?咱们干他一票,够兄弟们吃好几年的!”
轰!
这两个字,像炸雷一样在许平安的脑子里炸开。
劫商道。
那就是落草为寇,就是造反!是诛连九族的大罪!
他祖上,也是跟着太祖皇帝打过天下的功臣,这才换来一个世袭的百户。虽然现在落魄了,但忠君报国的念头,还是刻在骨子里的。
可……
他想起了自己婆姨那张蜡黄的脸。
想起了许大牛那个虚弱的老娘。
想起了手下那些兄弟们,一双双绝望又期盼的眼睛。
忠君?
君在哪?
报国?
国,又拿什么来让我们报?
“哥,别犹豫了!”许大牛一拳砸在土墙上,震得尘土簌簌往下掉,“这丘八,是真的干不下去了!再不反,就是死路一条!”
许平安猛地站起身。
他走到门口,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感受着那刮骨的寒风。
远处,是连绵不绝的边墙,像一条死去的巨龙,匍匐在大地上。
他守了这条边墙十年。
可这条边墙,却护不住他的家人,给不了他一顿饱饭。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与愤怒,像是火山一样,从他的胸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