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嘶鸣，一派忙乱景象。

他的目光越过喧嚣的营地，投向远处那片依旧笼罩在雨雾中的墨绿色山峦，那是蚂蟥沟的方向。看了片刻，他放下帘子，对身后的警卫员道：“去请林梅少校过来。”

林梅很快赶到，军装被打湿了肩头，发梢沾着细小的水珠。她站在林远面前，敬礼：“师座，您找我？”她的眼神平静，经过禁闭室的煎熬和蚂蟥沟的生死考验，那平静底下多了某种坚硬的芯子。

“坐。”林远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自己先坐回了桌后。他拿起那份调防电令，递给她，“看看吧。”

林梅接过，快速看完，脸上掠过一丝极细微的讶异，但很快恢复如常。她将电文放回桌上，没有说话，等待着下文。

“部队五日后开拔，移防贵阳。”林远看着她，语气是纯粹的上级对下级，“你的工作会有变动。原师部情报科职务，暂时移交。抵达贵阳后，另有安排。”

“是。”林梅应道，没有任何疑问。

帐篷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雨水从篷布滑落的滴答声。

林远的手指又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了敲，似乎在下某个决心。他忽然站起身，走到一旁的行军柜前，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状物件。他拿着那东西走回来，放在林梅面前的桌子上。

油布被层层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一把日本陆军佐官刀。刀鞘黑底赤卷，略显陈旧，但保存完好。刀镡（护手）上是精致的菊花纹样。

林梅的呼吸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刀上，瞳孔微微收缩。

“这是在师团部缴获的，”林远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情绪，“应该是南造次郎的佩刀。按照规矩，这是战利品，我有权处置。”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林梅：“现在，我把它给你。”

林梅猛地抬起头，看向林远，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震动和不解。

林远没有回避她的目光，继续说道：“你有两个选择。”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砸在雨声里，“一，带着它。以后是把它熔了，打成锄头，还是找个地方埋了，随你。”

“二，”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现在就把它拿到外面，当着全军的面，毁了它。用锤头砸烂，用磨石磨断，或者，用它劈了那些缴获的日军军旗——怎么痛快怎么来。”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压迫着她：“选一个。”

帐篷里死寂一片。只有那柄军刀，静静地躺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冰冷的金属光泽在汽灯下流动，像一只沉睡的、却随时可能暴起伤人的野兽。刀身上仿佛凝聚了无数冤魂的哭嚎和鲜血的腥气。

林梅的视线重新落回刀上。她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指尖冰凉。她认得这把刀，甚至记得小时候偷偷触摸刀鞘上冰凉菊花纹路的感觉。它代表着父亲的权威，代表着南造家族的所谓“荣耀”，更代表着侵略、屠杀和无法洗刷的罪孽。

这把刀，和她脸颊上曾经溅上的那几滴血，来自同一个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被拉长，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

许久，林梅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她的指尖划过冰冷的刀鞘，那触感让她手臂上的寒毛微微立起。然后，她的手掌完全覆盖了上去，握住了刀鞘中段，另一只手，握住了缠着丝线的刀柄。

很沉。比想象中更沉。

她抬起头，看向林远，眼神里所有的震动和波澜都己经平息，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

她拿着刀，转身，大步走向帐篷门口。

林远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深邃莫测。

林梅一把掀开防水帘，走了出去。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己经停了，阳光刺破云层，投下几道巨大的光柱，照亮了泥泞不堪的营地。空地上，士兵们还在忙碌，看到林梅手里拿着的那把显眼的日本军刀走出来，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惊疑不定地望过来。

林梅没有看任何人，她径首走到空地中央一处稍微干燥的地方。那里堆放着一些等待装车的缴获品，其中就有几面破损肮脏的日军联队旗和旭日旗，被随意扔在泥水里。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闻讯赶来的赵镇藩、参谋长等军官也站在不远处，神色紧张。

林梅停下脚步，双手握刀，缓缓将刀从鞘中拔出一半。雪亮的刀身反射着阳光，刺人眼目。刀刃上的寒气仿佛让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她深吸了一口雨后潮湿却清新的空气，然后，猛地将刀完全抽出！

“仓啷——”一声金属的清鸣，震颤空气。

她双手高高举起了那把冷气森森的日本军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