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五，眼瞅着年根儿底下，靠山屯让一场“老烟炮”（暴风雪）捂得严严实实。￠0·0*小+说\网` ￠更¨新?最+全+雪片子不是飘，是砸！跟老天爷扯碎了棉花包往下倒似的。风刮得像鬼哭狼嚎，卷着雪粒子抽得人脸生疼，三步开外就看不清人面。屯里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灶坑烧得通红，油灯豆大的火苗在穿堂风里抖得厉害，映得屋里人影幢幢。

屯东头老猎户赵炮头，六十出头，身子骨还算硬朗，一脸络腮胡子花白。他晌午前去了趟二十里外的老林场，替屯长送点山货，顺便给自家置办点年嚼谷（年货）。眼瞅着天不对想往回赶，还是让风雪堵在了半道。在林场窝棚里硬熬到天黑透，风雪一点没见小，赵炮头心里急得冒火。家里就他一个孤老头子，灶坑没烧，炕冰得像铁板，再熬下去，人得冻僵！

“妈的！等不得了！”赵炮头一咬牙，裹紧他那件油光发亮、缝了又缝的老羊皮袄，戴上狗皮帽子，把帽耳朵系得死死的，背上褡裢，拎上他那杆磨得锃亮的老洋炮，一头扎进了漫天风雪里。

风像刀子，刮在脸上生疼。雪深没膝，每走一步都费老鼻子劲。西周白茫茫一片，只有风雪的呼啸和脚下“嘎吱嘎吱”的踩雪声。赵炮头凭着几十年钻老林子的经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屯子方向摸。心里默念着老辈人传下的认路诀：“雪打脸，背风走；雪贴背，顺风溜。”可这风打着旋儿刮，雪粒子糊一脸，啥诀也不顶用，只能凭着感觉硬闯。

走到离屯子还有七八里地的“乱石砬子”，风更邪乎了。砬子底下怪石嶙峋，被雪盖着，像一个个蹲着的白毛鬼。赵炮头累得气喘吁吁，肺叶子火辣辣地疼，正想找个背风的地儿喘口气，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

前面不远，路边一块半人高的大青石后面……好像……蹲着个小小的黑影？！

赵炮头心里“咯噔”一下！头皮发麻！这鬼地方，这鬼天气，哪来的小孩？！他猛地停住脚步，攥紧了手里的老洋炮，眯着眼，顶着风雪仔细瞧。

那黑影……不大，看着也就五六岁孩子高。蜷缩在青石背风的那面，一动不动。风雪太大，看不清模样。

“谁家孩子？！咋跑这儿来了？！”赵炮头扯着嗓子吼了一声，声音被风撕得七零八落。

黑影……没动。也没回应。

赵炮头心里犯嘀咕。是冻僵了？还是……他不敢往下想。老辈人讲，荒山野岭，风雪夜，最怕撞见“挡路鬼”！那玩意儿专挑落单的迷路人下手！

他犹豫了一下。到底是人命关天。万一是谁家孩子走丢了，冻死在这儿，他良心过不去。他咬咬牙，壮着胆子，拄着洋炮当拐棍，深一脚浅一脚地挪了过去。

离得近了，借着雪地微弱的光线，赵炮头看清了。

真是个小孩！穿着件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红花小棉袄，棉裤膝盖磨破了，露出黑乎乎的棉絮。头上扎着两根枯黄的小辫，用褪了色的红头绳系着。小脸埋在膝盖里，看不真切。最扎眼的是，她怀里……紧紧抱着个东西！

不是包袱！是个……灯笼！

一个用竹篾扎的、糊着白纸的小灯笼！灯笼里……幽幽地……亮着一点……豆大的……绿光？！

那绿光……惨惨的！幽幽的！在漫天风雪里，像坟地里飘荡的鬼火！映得小孩周围一小圈雪地，都泛着诡异的青绿色！

赵炮头头皮瞬间炸开！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老洋炮“哐当”一声掉在雪地里！他吓得连退好几步，差点一屁股坐倒！

“鬼……鬼灯笼？！”赵炮头喉咙发干，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老辈人讲，只有横死的、怨气不散的小鬼，才会提着这种“引魂灯”在野地里晃荡！勾人顶替！

他想跑！可两条腿像灌了铅，挪不动窝！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小小的、蜷缩的身影，和那盏散发着不祥绿光的灯笼！

就在这时——

“呜……呜呜……冷……好冷啊……”

一阵极其轻微、带着哭腔的童音，顺着风飘了过来。?狐+-?恋;文?学1 ?°?更?{新,最￠全￥?×声音又细又弱，断断续续，像是随时会被风雪吹散。

赵炮头浑身一僵！这声音……听着……不像装的！真像个冻坏了的小丫头！

他心一软。万一……万一是活人呢？他赵炮头活了大半辈子，打狼猎熊都不怕，还能让个小丫头片子吓住？他强压下心头的恐惧，哆哆嗦嗦地弯腰捡起老洋炮，拄着当拐棍，又往前挪了两步。

“丫头？丫头？”他尽量放柔了声音，可还是带着颤音，“你……你谁家孩子？咋……咋在这儿？”

那小小的身影……极其缓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