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七,大雪封门。`萝_拉¢小/说¨ *最-新¢章?节?更_新_快*
那雪下得,天地间就剩了一片混沌的白。鹅毛大的雪片子被北风卷着,打着旋儿砸在窗棂子上,发出“噗噗”的闷响,像是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拍打。风从门缝、窗户缝里硬挤进来,带着哨儿,呜呜咽咽,吹得挂在房梁上的干辣椒串儿和苞米棒子晃晃悠悠,影子在昏黄的土墙上张牙舞爪。屋里,土炕烧得滚烫,炕席都烙屁股,可那寒气,愣是能贴着地皮儿钻进来,钻进骨头缝里。
王老蔫蜷在炕头,裹紧了他那床油腻腻、补丁摞补丁、棉花都硬结成团的破棉被。被头露出的黑棉絮散发着一股陈年的汗酸和土腥气,熏得人脑仁儿疼。他五十出头,一张脸皱得跟风干的核桃皮似的,眼窝深陷,浑浊的眼珠子里蒙着一层洗不掉的疲惫和一种更深、更沉的东西——恐惧。这恐惧,像附骨的蛆虫,己经啃了他好些个夜晚了。
自打这大雪一下,天一擦黑,怪事就来了。
起初是睡不踏实,总觉得炕沿儿那边沉甸甸的,好像坐着个人。可睁眼看去,黑黢黢的,除了墙上那些被煤油灯放大的、扭曲的家具影子,啥也没有。王老蔫只当是自己年纪大了,觉轻,没往心里去。可后来,那感觉越来越真。不止是炕沿下沉,是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那里,像一块冰坨子首接镇在了心口窝。
最邪乎的是温度。这东北的火炕,烧旺了能烙饼。王老蔫怕冷,特意往灶坑里多添了好几块好柴禾,炕头热得能烫熟鸡蛋黄。可偏偏就在他感觉有“人”坐着的那个位置,一股子渗入骨髓的寒气弥漫开来。那寒气像是活的,丝丝缕缕往他这边爬,冻得他半边身子都麻了。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细微的“咔…咔…”声,是空气中的水汽,在那片诡异的低温区域里,瞬间凝结成了细小的冰晶,又碎裂开来的声音。
冰碴子!
王老蔫浑身汗毛倒竖,猛地睁开眼,心脏在腔子里擂鼓一样地撞。他不敢扭头,眼珠子拼命往炕沿那边斜。煤油灯的火苗被门缝钻进来的风吹得忽明忽暗,光影摇曳。就在那光影明灭的瞬间,他看到了!
炕沿靠墙的阴影最深处,似乎……似乎真的蜷着一团比夜更浓的黑影。没有具体的形状,就是一团模糊的、深不见底的人形轮廓,像是用最浓的墨汁泼上去的。它一动不动,就那么佝偻着“坐”在那里,低垂着头,仿佛在死死地盯着炕上的人。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冰河淤泥和陈年腐朽木头的气息,猛地钻进王老蔫的鼻孔,呛得他差点背过气去。
“谁?!”王老蔫嗓子眼发紧,声音抖得不成调,带着破锣般的嘶哑,在死寂的屋里显得格外刺耳。
没有回应。
只有窗外的风雪,像是无数冤魂在哭嚎,更猛烈地拍打着门窗。墙上,那团浓得化不开的影子,似乎随着灯火的摇曳,也微微晃动了一下。
“滚!滚出去!”王老蔫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抓起炕头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用尽全力朝着那黑影砸了过去!
“哐当!”一声脆响,瓷碗砸在土炕对面的砖墙上,摔得粉碎。碎瓷片西处飞溅。灯影剧烈地晃动。
炕沿边,空空如也。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被严寒和孤寂逼出的幻觉。只有那股刺鼻的冰河淤泥味儿,还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端,还有那一片炕席上,在热炕的烘烤下本该干燥的地方,却诡异地残留着一小片迅速融化的、湿漉漉的水渍,以及几粒细小晶莹、尚未化尽的冰碴子,在昏暗的油灯下闪着微弱的、令人心悸的寒光。
王老蔫瘫在炕上,像一条离了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瞬间浸透了贴身的破褂子,被炕火一烘,又冷又粘地贴在脊梁骨上。恐惧像冰冷的毒蛇,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脏,越收越紧。¨s′o,u·s+o-u`2\0-2`5+.?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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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雪小了些,但风依旧刮得人脸生疼。王老蔫踩着能没到小腿肚子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子西头赶。他脸色灰败,眼窝乌青,活像刚从坟地里爬出来。这事儿,他不敢再一个人扛着了。
西头住着老辈人里最有见识的九叔公。九叔公年轻时走过山货,见过世面,肚子里装着不少老辈传下来的古话儿和忌讳。王老蔫推开九叔公家那扇被厚厚积雪压得吱呀作响的破板门时,一股混合着旱烟叶子、草药和老人体味的浓重气息扑面而来。
九叔公正盘腿坐在热炕头上,吧嗒着旱烟袋。他快八十了,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脸上褶子深得能夹死蚊子,但一双老眼在烟雾缭绕中却异常锐利,像能看穿人心。
“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