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啊?大清早的,脸煞白,撞客(鬼)了?”九叔公眼皮都没抬,吐出一口浓烟,慢悠悠地问。
王老蔫嘴唇哆嗦着,把昨晚的事,连同那股子冰河淤泥味儿和炕席上的水渍冰碴,一五一十、颠三倒西地说了出来。他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几乎带了哭腔。
九叔公听着,手里的烟袋锅子在炕沿上轻轻磕了磕,灰白的烟灰簌簌落下。他浑浊的老眼盯着王老蔫,那眼神沉甸甸的,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审视,看得王老蔫心里首发毛。
“炕头热得烙腚,偏生那儿冷得结冰碴子……”九叔公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一股子河底的烂泥腥气……蔫儿啊,你这怕不是招了‘冻死鬼’了。”
“冻……冻死鬼?”王老蔫腿一软,差点瘫地上。
“嗯,”九叔公重重地叹了口气,烟雾在他枯瘦的脸前缭绕,“这大雪封山,冻饿而死、掉冰窟窿淹死的孤魂野鬼多着哩。它们怨气重,身子里头冻透了,就稀罕活人身上的那口热乎‘阳气’。半夜三更,专找那阳气弱、心神不宁的人家,往热炕头上一坐,吸的就是你身上那点活气儿!吸一点,它就暖和一点,离那冻透的苦就远一点。可活人那点阳气,哪经得住这么吸?吸多了,轻则大病一场,重则……”九叔公没说完,只是又深深吸了一口烟,那烟锅里的火头一明一灭,映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阴晴不定。
王老蔫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比昨晚炕沿那股阴冷更甚。他想起那黑影周围刺骨的寒冷,想起自己最近总觉得浑身发软、提不起精神,原来不是累的,是被那东西偷了阳气?
“九叔公,救我!这……这咋整啊?”王老蔫扑通一声跪在冰冷的泥地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九叔公又磕了磕烟袋锅:“寻常的冻死鬼,泼点黑狗血,撒点炉灶灰,再找胆子大的壮小伙儿拿桃木棍子撑一宿,兴许就吓跑了。可你这……”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和凝重,“那冰碴子结得蹊跷,味儿也忒冲……不像是寻常路倒的野鬼。怕是死前有怨,死得忒惨,怨气缠着寒气,成了气候了。光靠这些土法子,怕是镇不住。”
他沉吟片刻,布满老人斑的手摩挲着光滑的烟杆:“去后屯,请‘马三姑’吧。她那堂口仙家厉害,专管这些阴间缠人的糟心事儿。”
“马三姑……”王老蔫喃喃着这个名字,心里稍微定了定,可随即又被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沉甸甸的预感攥紧了。马三姑是远近闻名的出马仙,顶的是“常仙”(蛇仙),手段厉害,可请她出手,代价也不小。但眼下,命都快没了,哪还顾得上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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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屯离王老蔫的村子隔着七八里地。大雪封路,平日里个把钟头的路程,王老蔫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快两个时辰,才在晌午歪的时候,敲响了马三姑家那扇贴着褪色门神、显得有些神秘的大门。,j+c\h.h-h′h?..c¨o,m*
开门的是个精瘦的半大孩子,眼神木木的,也不言语,只朝里屋努了努嘴。屋里光线很暗,弥漫着一股浓烈刺鼻的香火味,混杂着草药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冷血动物栖居的淡淡腥气。堂屋正中的神龛上,红布蒙着,只露出下面供着的几个描金画彩的牌位和香炉,炉里插着三支粗大的、燃了一半的暗红色线香,烟雾袅袅上升,扭曲盘绕。
马三姑盘腿坐在神龛前的一个蒲团上。她看上去五十多岁,头发花白,在脑后挽了个紧实的髻,一丝不乱。脸很瘦,颧骨高耸,一双眼睛不大,却异常锐利,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偶尔闪过一丝非人的、冰冷的光。她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青布褂子,膝盖上搭着一条看不出原色的旧毯子。
王老蔫大气不敢出,把来龙去脉又说了一遍,这次说得更详细,连那冰碴子的形状和那股淤泥腥气的细节都描述了出来。
马三姑一首闭着眼听着,干瘪的手指间捻动着一串油亮的黑色珠子,珠子碰撞发出细碎又规律的“咔嗒”声。等王老蔫说完,屋里只剩下香头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和窗外隐约的风声。
半晌,马三姑才缓缓睁开眼。那双眼睛,此刻不再是古井般的幽深,而是蒙上了一层奇异的、浑浊的白翳,眼珠似乎微微向上翻着,只剩下一点点黑色的瞳仁留在下眼睑,显得诡异莫名。她开口了,声音也变得又尖又细,带着一种非男非女的腔调,完全不像她平时的嗓音:
“嗯……一股子寒气……带着水腥味儿……怨气不小啊……盘在炕沿儿,吸食活人阳气……冻死鬼?”她尖细的声音顿了顿,像是在侧耳倾听什么无形的声音,布满皱纹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
突然,她身体猛地一颤!捻着佛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