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无数冤魂在窗外哀嚎。

王老蔫家的土屋里，没有点灯。死寂。只有灶坑里残余的柴火偶尔发出一两声“噼啪”的爆响，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突兀。

王老蔫蜷缩在冰冷的炕梢，离那滚烫的炕头远远的。他把自己埋在那床散发着霉味和汗臭的破棉被里，只露出一双惊恐万状、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炕沿的方向。白天在马三姑家吐出的那口带着冰碴的黑水，像是抽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和侥幸。请仙？驱邪？没用了。马三姑最后那怜悯又冰冷的眼神告诉他：这是债，是命里该还的债！躲不过去了！

屋外，风声凄厉。屋内，时间像是凝固的冰坨，每一分每一秒都拉长得令人窒息。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撞得肋骨生疼，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绷紧到极限。

来了！

没有预兆。一股熟悉的、深入骨髓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炕沿那边弥漫开来，瞬间驱散了土炕散发的所有暖意。空气仿佛被冻结，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咔…咔…”声再次响起，那是冰晶在凝结、在生长。

王老蔫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就在他死死盯着的炕沿靠墙的阴影里，那团浓得化不开的、比墨还黑的人形轮廓，无声无息地出现了！它比昨晚更清晰，轮廓更加分明，佝偻着，低垂着头，像一个被冻僵的、满怀怨毒的守望者。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河底陈腐淤泥和刺骨冰寒的气息，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瞬间充满了整个屋子，压得王老蔫喘不过气。

这一次，王老蔫甚至能模糊地“看”到，那黑影低垂的头颅下，似乎隐约有一张脸的轮廓——惨白，浮肿，被水浸泡得变形，眼窝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窟窿……

“嗬…嗬…”王老蔫喉咙里发出濒死般的抽气声，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最后一片枯叶，牙齿不受控制地疯狂磕碰，咯咯作响。他想闭上眼睛，想昏过去，想逃离这比地狱还恐怖的景象，可那双眼睛像是被钉在了那团黑影上，连挪动一下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这极致的死寂和寒冷中，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不是从耳朵里传来。那声音像是首接钻进他的脑子，钻进他灵魂最深处！冰冷，湿漉漉的，带着水底深处的回响和一种刻骨的怨毒，每一个字都像是裹着冰碴的针，狠狠扎进他的神经：

“弟……啊……”

王老蔫浑身剧震！这声音！这称呼！是表哥！是三十年前冰窟窿里那个绝望的呼唤！

“水……太冷了……”

那湿冷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痛苦和控诉，仿佛来自幽冥地狱的最底层，在死寂的屋里幽幽地回荡。

“拉哥……一把……”

“弟……啊……”

“水……太冷了……”

“拉哥……一把……”

……

声音一遍又一遍，单调，重复，却带着一种足以摧毁任何意志的冰冷怨毒和永恒的绝望，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王老蔫的脖子，越收越紧。那团黑影始终佝偻在炕沿上，纹丝不动，只有那低垂的头颅，似乎随着声音的节奏，在微微地、极其缓慢地……抬起？

王老蔫的神经终于绷断了！极致的恐惧转化为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他猛地从炕上弹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非人的、野兽般的嚎叫，连滚爬爬地扑向冰冷的屋门！他要逃！逃离这间屋子！逃离这索命的黑影！逃离那三十年前就注定要偿还的孽债！

他撞开了门板，一头扎进了屋外咆哮的风雪之中。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雪粒子，像无数把冰刀割在脸上身上，瞬间将他单薄的破棉袄打透。他踉跄着，在深及小腿的积雪中没命地奔跑，深一脚浅一脚，摔倒了又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跑得远远的！离开村子！

风雪迷住了他的眼，他辨不清方向，只是凭着求生的本能，朝着远离房屋黑影的方向狂奔。冰冷的空气呛进肺里，像刀割一样疼。身后，那湿冷怨毒的声音，仿佛依旧如影随形，穿透风雪的咆哮，清晰地钻进他的脑海：“弟……啊……水太冷了……拉哥一把……”

不知跑了多久，就在他肺快要炸开，力气即将耗尽的时候，脚下一空！

“噗通——！”

冰冷的、带着冰碴子的河水，瞬间将他吞没！

那刺骨的、熟悉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从西面八方汹涌而来！水呛进他的口鼻，带着浓重的、陈腐的淤泥腥气！眼前是浑浊的、翻滚着冰凌的黑暗！

就在这灭顶的冰冷和窒息中，在意识即将沉入永恒的黑暗深渊之前，王老蔫那双被冰水刺痛的眼睛，似乎透过浑浊的河水，看到岸边厚厚的积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