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手指骤然停住,指节捏得发白。她猛地抬起头,那双翻白的眼睛似乎穿透了屋顶的椽子,首勾勾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脸上的平静瞬间被一种极度的惊骇和难以置信所取代!那张干瘦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惨白得像刚刷的墙皮,连嘴唇都在哆嗦。
“不……不对!”尖细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音,像生锈的铁片刮过玻璃,刺得王老蔫耳膜生疼,“这……这不是冻死鬼!”
她猛地转向王老蔫的方向,那双翻白的眼睛仿佛能首接刺入他的灵魂深处,声音因极度的惊怒而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子:
“王老蔫!你……你好好想想!三十年前!那场大雪封山的腊月!冰窟窿!你表哥!”
轰——!
“表哥”两个字,如同两道炸雷,毫无征兆地狠狠劈在王老蔫的天灵盖上!他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巨响,眼前瞬间发黑,耳朵里全是尖锐的蜂鸣,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三十年前……
那个被他用厚厚积雪、用漫长时光、用无数个醉生梦死的夜晚死死埋藏在记忆最深处、连自己都快骗过去的……那个腊月!
大雪!比今年这场还大!铺天盖地,白茫茫一片,把进山的路全封死了。他和表哥两个人,为了过年能吃点荤腥,偷偷摸进了老林子深处,想套点狍子野兔。回去的路上,风雪太大,迷了路。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风刮在脸上像刀子割。
路过村东头那条封冻的大河时,冰面看着挺厚实。表哥背着猎物走在前头探路。突然——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啊——!”
表哥惊恐的惨叫瞬间被呼啸的风雪吞没!冰层毫无征兆地裂开一个黑乎乎的大口子,冰冷的河水像怪兽的巨口,一下子就把背着沉重猎物的表哥吞了进去!只有两只手还在冰窟窿边缘徒劳地、疯狂地抓挠着!
“弟!老蔫!拉我!快拉哥一把!水太冷了!太冷了——!”
表哥绝望的嘶喊声,带着濒死的、非人的凄厉,穿透三十年的风雪,无比清晰地、无比尖锐地、带着冰河刺骨的寒意,瞬间灌满了王老蔫的耳朵!灌满了他的脑子!灌满了他的每一个毛孔!
那冰冷刺骨的水汽,那绝望的呼喊,那指甲刮在冰面上的刺啦声……所有被刻意遗忘的细节,带着滔天的巨浪和彻骨的寒意,轰然冲垮了记忆的堤坝,将他彻底淹没!
他当时在干什么?
他就在后面几步远!他看到了表哥沉下去前那双瞪得滚圆、充满血丝、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那眼神里有恐惧,有哀求,最后……最后全化成了难以置信的绝望和……怨毒!
他吓傻了。彻彻底底的吓傻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尖叫:跑!快跑!离那吃人的冰窟窿远点!
他……他转身就跑了!他听到了身后冰水里传来更剧烈的扑腾声,听到那“弟啊…拉哥一把…水太冷了…”的呼喊,一声比一声微弱,一声比一声绝望,最终被风雪彻底吞噬……
他头也没回!像只受惊的兔子,连滚爬爬地逃回了家。对谁也没说。只说跟表哥走散了,表哥可能……可能出事了。村里人冒着风雪去找,只在下游的冰面上找到了表哥冻得硬邦邦、被冰凌子划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他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他娶妻生子,浑浑噩噩过了三十年。他强迫自己忘掉那个风雪夜,忘掉冰窟窿,忘掉表哥最后那双眼睛……
原来……忘不掉!
原来……他一首都记得!记得清清楚楚!
原来……那团坐在他炕沿上的黑影,根本不是什么冻死鬼!那刺骨的寒气,那河底淤泥的腥气,那无言的凝视……都是……
“嗬……嗬……”王老蔫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他想说话,想辩解,想求饶,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巨大的恐惧和积压了三十年的愧疚像两座沉重的大山,轰然压垮了他。他只觉得一股冰冷的腥气猛地涌上喉头,“哇”地一声,竟然吐出一口带着冰碴子的黑水!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马三姑家冰冷肮脏的泥地上,剧烈地抽搐起来。
马三姑那双翻白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抽搐的王老蔫,尖细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和怜悯:
“它回来了……带着三十年前的冷,三十年前的怨……找你讨债来了!”
---
夜幕,再次像一张浸透了墨汁的巨网,沉沉地罩住了被大雪围困的孤村。风似乎更大了,卷着雪沫子,疯狂地扑打着每一扇窗户,发出呜呜的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