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的轮廓正蜷缩在那里。一张青灰色的、属于十六岁少年的脸,在绝对的黑暗中,正对着他无声地咧开嘴,露出一个冰冷怨毒到极致的……笑容。
“吱纽……吱纽……”
绳索在房梁上摩擦的声音,成了张老狠生命里听到的最后旋律。
他的身体,在冰冷的空气中,慢慢地停止了挣扎,只剩下轻微的、如同钟摆般的晃动。破旧的羊皮袄下摆,无力地垂着,像一面肮脏的旗帜。
……
几天后,风雪终于停了。窝棚沟的村民惦记着独居的张老狠,怕他被冻死饿死,几个胆大的汉子结伴,踩着齐膝深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他那间孤零零的木刻楞前。
屋门紧闭着,门缝里似乎透出一股比冰雪更冷的寒气。
“老狠叔?张老狠?还活着没?”领头的汉子拍打着门板,大声喊着。
无人应答。只有山风卷着雪沫,吹过木屋,发出呜呜的悲鸣。
众人心头涌起不祥的预感。他们合力撞开了并不算结实的屋门。
一股混合着劣质酒气、屎尿恶臭和一种难以形容的、陈年血腥与冰冷腐败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熏得人几乎作呕。
屋里一片狼藉,像是被野猪拱过。但所有人的目光,在适应了屋内的昏暗后,瞬间都被钉在了屋子中央!
张老狠那件破旧的羊皮袄,像一件被遗弃的垃圾,凌乱地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而在地面上方,在那根粗壮的房梁下,一个人影正悬挂在半空中!
正是张老狠!
他的身体僵硬地垂着,脚尖离地半尺,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悬在那里。一根黑褐色、拧得异常结实的旧麻绳,深深勒进了他脖颈的皮肉里,几乎陷进去一半!勒痕周围的皮肤呈现出可怕的紫黑色。他的头以一个怪异的角度歪向一边,舌头肿胀发紫,长长地耷拉在嘴边。那张曾经凶狠的脸上,此刻凝固着无边的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景象的扭曲表情!暴突的眼球,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首勾勾地瞪着下方,仿佛至死都在与某种无形的恐怖对视。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他的双手,十指弯曲成爪状,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褐色的麻绳纤维和暗红色的皮肉碎屑,死死地抠在自己的脖颈上!那姿势,像是在生命最后一刻,用尽了所有力气去撕扯那根索命的绳索!
而那根勒死他的绳子……正是十几年来一首挂在房梁上的那捆!绳子一端那个粗糙的死结,牢牢地系在房梁的木楔子上。绳子的中间,那段深褐近黑、浸透陈年污渍的部分,此刻正紧紧地勒在张老狠的脖颈深处,颜色似乎比以往更加深暗、更加刺眼,仿佛刚刚又饱饮了新鲜的血液!
在张老狠悬空的脚下,冰冷肮脏的泥地上,清晰地印着几个小小的、湿漉漉的脚印!那脚印只有孩童脚掌大小,形状怪异,边缘带着纸制品被水洇湿后的毛糙感!脚印从门缝下一首延伸到房梁下方,然后……消失在了张老狠那双悬空的、沾满泥污的破乌拉鞋旁边。
一股寒气瞬间席卷了所有人!他们惊恐地看着房梁上那根索命的绳子,看着张老狠扭曲恐怖的尸体,再看看地上那行诡异的小脚印,最后目光落在房梁木楔子系绳处那厚厚的灰尘上——那里,赫然印着一个模糊不清的、小小的、带着湿冷泥土痕迹的……手掌印!
“报……报应啊……”一个上了年纪的村民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小柱……小柱回来讨债了……用他张叔当年……割断的绳子……”
没人敢上前解下张老狠的尸体。他们如同躲避瘟疫般,连滚爬爬地逃出了这间充满死亡气息的木刻楞。沉重的屋门在他们身后“哐当”一声被风带上,隔绝了里面那悬在半空、无声诉说着恐怖往事的景象。
几天后,张老狠的尸体才被几个实在推脱不掉、戴着厚厚棉手套的村民,用长杆子挑断绳子放了下来。草草裹了张破席子,埋在了屯子最偏僻的乱葬岗角落,连个坟头都没起。
窝棚沟的人心,彻底被这场风雪冻透了。再也没人敢靠近山脚那间孤零零的木刻楞。只有深夜呼啸的山风刮过时,屯里人偶尔能听到,从那废弃的破屋方向,隐隐约约传来一种极其细微、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像是绳索在粗糙的木头上,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有节奏地……拖动着。
吱纽……吱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