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映得墙上的“光荣下岗职工”奖状忽明忽暗。
接下来的日子,家里像被按下快进键。父亲在五金店借来卷尺,把三米乘六米的空间量了七遍,连墙角的排水管直径都精确到毫米。母亲揣着笔记本跑遍全城,记录下国营百货大楼每件衣服的标价,连纽扣的材质都要摸几遍。我放学回家时,总能看见他们蹲在地上用粉笔模拟货架布局,父亲的中山装裤脚沾满白灰,母亲鬓角别着的钢夹子,夹着从杂志上剪下来的橱窗设计图。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父亲特意买了两挂鞭炮。火药味还没散尽,他就钻进工地。脚手架上的工人笑话他:“老板,这活我们干就行。”父亲却接过冲击钻,安全帽下的眼睛亮晶晶的:“自己的铺子,得知道墙里每根钢筋的脾气。”母亲蹲在旁边递钻头,工装裤膝盖处磨得发白,口袋里还塞着前几天去布料市场捡漏的碎花布头。
装修进入尾声时,母亲突然发现个问题。墙面刷成米白色后,原本看好的木质货架显得太沉闷。她顶着暴雨跑了三家木材厂,最后在城郊找到个老匠人。老人从仓库深处拖出两捆樟木,布满老茧的手抚过木料:“闺女,这是八几年给供销社打的柜台剩料,搁这儿都长毛了。”母亲眼睛一亮,当即掏出定金,第二天就守在作坊里,看着师傅用砂纸细细打磨出木材的天然纹理。
进货的过程更像一场冒险。父亲带着帆布背包坐绿皮火车去杭州,车厢里挤满扛编织袋的商贩。他攥着母亲列的清单,在四季青市场转得脚底起泡。遇到不肯降价的批发商,就蹲在人家档口看货物流向,一蹲就是两小时。有次为了等新款到货,在招待所凑合睡了三天,吃的都是泡面就榨菜。母亲则留守小城,挨家挨户拜访邻居,把她们的尺码和喜好记在小本本上,连谁家孩子上几年级都摸得一清二楚。
开业前三天,全家进入战时状态。我负责给塑料模特穿衣服,手指被别针扎出好几个血点。父亲踩着梯子挂灯箱,母亲举着竹竿调整射灯角度,灯光打在新熨好的连衣裙上,泛起丝绸般的光泽。隔壁文具店老板送来红绸带,帮忙系在门把手上当装饰,嘴里念叨着:“你们这门头的‘章语管'三个字写得真俊,谁题的?”母亲笑着指父亲:“他年轻时在写过大字报。”
开业那天,鞭炮声惊飞了广场上的鸽子。第一个顾客是住在纺织厂家属院的李姐,她摸着挂在飘窗的淡紫色雪纺衫,眼眶突然红了:“多少年没见过这么鲜亮的颜色了。/纨. ~ ¨鰰-颤! ′最¨芯*蟑\截_埂/辛·哙·”母亲赶紧递上卷尺:“姐,您肩宽多少?我给您留两件不同码数。”
真正的挑战在一周后到来。隔壁突然新开了家折扣店,挂出“全场50元”的横幅。母亲连夜翻出进货单,在滞销款的标签上贴上小花贴纸,又从布料市场淘来蕾丝花边,亲手给几件素色衬衫做了改造。父亲则印了几百张“闺蜜卡”,凡是两人结伴来的,第二件半价。那个闷热的夏夜,他们在缝纫机前忙到凌晨,台灯下,母亲的银针穿梭如飞,父亲帮忙剪线头,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
渐渐地,小店有了自己的温度。中学生来买参加文艺汇演的纱裙,准新娘定制敬酒服,甚至有老人拿着女儿年轻时的照片,想做件一模一样的的确良衬衫。母亲的笔记本越来越厚,记满了顾客的特殊需求:老师对羊毛过敏,护士喜欢藏蓝色,阿姨要带暗扣的上衣方便照顾卧床的老伴。
2003年非典时期,商城冷冷清清。父母把库存的白坯布染成淡蓝色,缝成带卡通图案的口罩免费发放。有天傍晚,一个戴着红袖章的志愿者匆匆跑来,说社区防护物资紧缺。父亲二话不说,把店里剩下的布料全捐了出去,母亲带着我连夜裁剪,缝纫机的声音在空荡的商城里格外清晰。
2000年的四月,小城的梧桐树刚抽出嫩芽,父亲攥着售楼处给的户型图,用布满老茧的手指反复丈量图纸上那片50平方厘米的矩形区域。图纸边角已经被磨得起毛,母亲用红笔在右上角标注着:“长10米,宽5米,层高4.5米”,这些数字像种子,在父母心里生根发芽。
“50个平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父亲把图纸铺在斑驳的八仙桌上,台灯昏黄的光晕里,他用铅笔轻轻敲着纸面,“关键得把每一寸空间都掰开来用。”母亲正在纳鞋底,银针在粗布间穿梭,“隔壁邻居说,服装店的黄金比例是展示区占六成,仓储区两成,试衣间和收银台各占一成。”她放下手中的活计,翻开泛黄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从杂志上摘抄的店铺布局心得。
为了实地感受空间,父母带着卷尺三进尚未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