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怀里抱着个用油布裹着的铁匣子,匣角沾着机油,"老陈给的。"青鸟压低声音,"东洋织造那台丰田g-6,夜里会自己停梭。
他说机子改过码,他们查不出原因。"
顾承砚接过匣子的瞬间,掌心传来金属的冷意。
他解开油布,露出半台齿轮箱,齿轮齿面上还留着细密的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d.n\s+g/o^m~.~n*e?t~
"老陈...是大生的?"他问。
"是。"青鸟点头,"他说上个月给织机换零件,看见日籍主管往控制箱里塞了块小铜片。"他顿了顿,"他还说,塞铜片那天,他偷偷把零件号改了一位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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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承砚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盯着齿轮箱上的编号,手指顺着刻痕摸过去——0325变成了0355,一个数字的偏差,足以让整台机器的运行节奏乱套。
"好。"他将齿轮箱小心放进暗格,"去歇着吧。"
青鸟退下后,顾承砚重新坐回桌前。
煤油灯芯"噼啪"炸响,照亮他眼底翻涌的暗潮。
苏若雪的批注还摊在桌上,墨迹未干;齿轮箱的冷意透过暗格木板渗上来,像根细针,扎着他的掌心。
他伸手摸向颈间的翡翠蚕佩——那是母亲留下的,此刻贴着皮肤,竟比齿轮箱还凉。
后巷传来野猫的低嚎,顾承砚突然起身,将所有图纸和账本锁进铁箱。
月光透过窗棂爬进来,在齿轮箱上镀了层银,那些细密的划痕在银辉里忽明忽暗,像某种等待破译的密码。
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轻声道:"明天,该拆他们的线了。"顾承砚将暗格里的齿轮箱抱到桌前时,窗棂漏进的月光正爬上他腕间的翡翠蚕佩。
他解下随身的铜镊子,沿着齿轮边缘的划痕轻轻撬动——那道被老陈用锉刀改了编号的刻痕,此刻成了最精准的突破口。
"咔嗒。"
最外层的青铜护盖弹开时,他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
齿轮内侧竟嵌着枚指甲盖大小的铜片,铜片表面刻着细密的螺旋纹,尾端还连着根细如发丝的银线,顺着齿轮轴芯直往深处钻。
他屏住呼吸,用放大镜凑近——银线尽头,竟焊着颗米粒大的铁疙瘩,铁疙瘩上隐约能辨"东京无线"的日文钢印。
"定时断电信号接收器。"他喉间溢出低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现代课堂上他讲过,三十年代日本军工企业已能生产微型无线电元件,原以为那些只装在间谍的怀表里,没想到会塞进纺织机的齿轮箱。
日方这是要给整座工厂装"遥控开关"——平时正常运转麻痹人心,接管令一下,信号触发,所有织机同步停摆,到时候他们再以"恢复生产"为名,顺理成章接管技术。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咚——咚——",顾承砚扯过图纸铺在桌上。
他需要仿制一批外观与原齿轮完全一致,但拆掉接收器的"净化齿轮"。
可找谁来做?
他指尖快速敲着桌面,突然想起前日在商会碰见过的李铁匠——那老头曾给江南制造局修过枪炮,手艺极精,更重要的是,他儿子去年被日商的运纱车撞死,至今没讨到公道。
"青鸟!"他对着门缝轻唤。
不过半刻,青年轻手轻脚推门进来,发梢还沾着夜露:"先生。"
"去闸北找李铁匠,就说'旧年黄浦江沉的那批船锚,要翻模重铸'。"顾承砚将齿轮箱推过去,"他若问尺寸,你把这个给他。"他撕下袖口衬里,上面密密麻麻记着齿轮的齿数、半径、铜片位置——这是方才拆解时默记的。
青鸟接过衬里时,指腹触到上面还带着体温的墨迹,喉头动了动:"是。"
"等等。"顾承砚叫住他,从暗格里摸出块袁大头拍在他掌心,"让他连夜做,加钱。"
青鸟走后,顾承砚又翻出商会的联络簿。
要替换齿轮,得有个正当由头——他的目光停在"福兴机械行"一栏,老板周福兴上个月刚被日商压价逼得差点关张,前儿还在酒桌上红着眼说"再逼老子,老子往他们织机里塞炸药"。
他抓起钢笔在"福兴"二字上画了个圈,笔尖戳得纸页发皱。
行动当夜,东洋织造的主厂房笼罩在月光里。
顾承砚站在对面茶楼二楼,望远镜里,日籍技术官松本正对着怀表调整频率。
零点整,松本按下怀表侧面的按钮,顾承砚看见他的喉结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