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在木桌上投下昏黄光晕,苏若雪的指尖在残页上轻轻游走,那行“护好那枚阳纹印——它不是你爹刻的”被灯芯烤得微微发卷。.t?a-k/a`n*s*h?u~.?c′o.m′
她喉间发紧,记忆里父亲伏案刻章的模样突然清晰起来:苏老爷总爱把刻刀抵在右掌根,落刀时手腕习惯性向右偏三寸,说是“借三分巧劲,留七分余韵”。
她起身从妆匣最底层摸出个檀木盒,盒盖一开,冷冽的松香混着金属气息扑面而来——那是父亲生前用了三十年的刻刀,刀身磨得发亮,刀柄缠的丝线已泛出茶渍般的暗黄。
她将残页平铺在桌面,用刻刀尖轻轻划过纸背的压痕,心尖跟着一颤:这些细小的凹痕竟全往左侧偏了七分,像极了匠人刻意避讳着什么。
“不是爹的手。”她低声呢喃,指尖无意识攥紧了腕间的檀木珠。
那串珠子是父亲临终前塞给她的,说“见珠如见人”,此刻却烫得她手背发红。
窗外雨势渐急,她突然起身,将残页塞进随身的《账册汇编》夹层,又抱着那本厚书冲进后宅账房。
铁柜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三圈,“咔嗒”一声落定,她才靠着柜门缓缓滑坐下去,耳边嗡嗡作响——原来这些年她视作父亲遗物的阳纹印,竟是旁人伪造的。
后宅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顾承砚的青布长衫还滴着水,发梢沾着雨珠,却顾不上擦,直接推开账房虚掩的门。
苏若雪抬头,正撞进他泛红的眼底——他方才冒雨跑过三条街,鞋尖全浸在泥水里。
“维罗妮卡号船长的事有新线索。”他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摊开是张皱巴巴的医院值班记录,“青鸟查了巡防局的审讯记录,船长自缢前见了个自称‘张医生’的人,但法租界圣心医院那天根本没这个值班表。”他指腹划过记录上被红笔圈起的“吴语口音”四个字,“若雪,你说过伯父晚年常去松江城南的老茶馆会友?”
苏若雪点头,喉间发紧:“那家茶馆叫‘松风楼’,爹说说那里的碧螺春最得茶魂。”
“松风楼现在是东纺的职工休憩所。”顾承砚从袖中摸出那枚火柴头,在灯下照出“东纺福利社”的暗纹,“我让青鸟去查了,今早他带回来个跛脚的老茶倌——”
话音未落,账房外传来青石板被雨打湿的声响,青鸟掀帘进来,肩头搭着的油布往下淌水,身后跟着个佝偻的老人,左裤管空荡荡地扫过地面。优品暁税罔 勉费阅黩
“这是松风楼的老茶倌周伯。”青鸟简短介绍,退到门边,雨水在他脚边积成小水洼。
周伯颤巍巍摸出块蓝布帕子,擦了擦浑浊的眼睛:“苏老爷最后一次来松风楼是民国二十年春,带了个穿青布衫的后生,说是‘失散多年的师弟’。两人在后院竹亭坐了整夜,我巡夜时听见那后生说‘阳纹阴刻,水验不破’,苏老爷拍桌子骂‘你当我苏守正是什么人’,可后来”他喉结滚动,从怀里摸出个纸包,“那后生走时落了个火柴盒,我捡起来看,印的是‘东洋织材行’的旧标——就是东纺的前身啊!”
顾承砚的指节捏得发白,火柴头在掌心硌出红印。
民国二十年,正是日资开始大规模收购江南织坊的年份。
他突然想起前日在东纺印坊见到的老匠人,那人口中念着“淀山湖的冰泉水,腊月里的蜂蜡”,分明是冷蜡秘方的关键——原来二十年前的“师弟”,早就在苏老爷身边埋下了偷师的楔子。
“周伯,您再仔细想想,那后生可有什么特征?”苏若雪扶着老人坐下,声音发颤。
周伯眯起眼:“左眼角有颗红痣,笑起来像只狐狸。”他突然一拍大腿,“对了!苏老爷走时把那火柴盒抢过去撕了,可我在竹亭柱子上看见道刀痕,深两寸,偏左七分——”
苏若雪猛地抬头,与顾承砚对视。那正是残页纸背压痕的角度。
雨幕在窗外织成密网,顾承砚伸手将苏若雪冰凉的手裹进掌心。
他能感觉到她指尖的颤抖,像片落在急流里的叶子。
“若雪,”他低唤,拇指轻轻摩挲她腕间的檀木珠,“他们要的从来不是阳纹印,是《江南织谱》里的手艺,是咱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根。”
苏若雪咬着唇点头,目光落在他怀中鼓起的《砚盟章程》上——昨晚他添上“守纹会”那行字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