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忘记了燃烧。
林远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林梅脸上。那眼神深不见底,没有惊讶,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温情,只有一片冰冷的、陌生的荒漠。他嘴角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勾出一抹没有任何笑意的弧度。
“岳父?”他低声重复,像咀嚼着这两个字的滋味,然后,那抹冷笑骤然锐利如刀锋,“我的岳父,是长沙城下饿死的教书先生,是黄河决堤时淹死的庄稼汉,是千千万万被你们所谓的‘圣战’碾碎骨头的中国人!”
他手臂上的肌肉猛然绷紧,一股巨大的力量炸开。林梅感觉像是被高速行驶的卡车撞到,闷哼一声,被狠狠甩脱出去,踉跄着倒退好几步,险些摔倒,手腕上一圈红痕迅速浮现。
几乎在她被甩开的同一瞬间,林远的手臂抡圆了划出一道短促有力的弧线——
“砰!”
枪声爆响!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火光猛地一颤。
子弹灼热的气浪擦着南造次郎的太阳穴掠过,犁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槽。滚烫的血珠和几缕断发飞溅起来,噼啪几声,溅在旁边林梅惨白如纸的脸上。那血点,温热、粘稠、猩红刺目。
南造次郎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短促哀鸣,双眼翻白,屎尿齐流,彻底瘫软下去,被两个卫兵死死架住。
林远的枪口还冒着缕缕青烟,他没有再看瘫倒的南造次郎,只是死死盯着林梅。盯着她脸上那几滴属于她父亲的、正在缓缓下滑的血珠,盯着她那双因极致惊恐而放大、空洞无神的眼睛。
他的声音比西伯利亚的冻土还要寒冷坚硬,一字一句,砸进死寂的空气里,也砸进林梅的灵魂最深处:
“记住。”
“世上只有中国军人林梅,少校。”
“没有——”
他顿了顿,每一个音节都淬着冰与火的恨意与决绝。
“南造云子。”
林梅僵在原地,瞳孔里的光碎了,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那双冰冷彻骨的眼睛,和脸颊上缓慢流淌的、滚烫的、带着浓重腥气的血滴。远处,篝火猛地爆起一团耀眼的火星,旋即又黯淡下去。
(第一部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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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声的余韵像铜锣的震响,还在每个人僵硬的耳膜里嗡嗡不止。篝火堆里一根粗柴“啪”地爆开,溅起一蓬耀眼的火星,又纷纷扬扬落下,黯灭在焦土上。
林梅脸上那几点温热粘稠的猩红,顺着她光滑苍白的皮肤,极其缓慢地、触目惊心地往下滑,拖出几道蜿蜒的痕。她没动,眼睫不曾眨一下,仿佛那具窈窕的身体里,魂魄己被刚才那声枪响彻底震出了窍,只留下一尊精美的、正在风化的瓷偶。那双曾流转着江南烟雨、后又沉淀下坚韧清光的眼睛,此刻是两个空洞的、映不出任何光线的窟窿,首勾勾地瞪着林远,却又像穿透了他,望向某个虚无的血色深渊。
整个世界在她感官里坍缩、失声、褪色,只剩下脸颊上那几点属于父亲的血,像烧红的烙铁,烫进骨头缝里。还有林远最后那句话,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反复凿击着她己然冻结的神经末梢——“中国军人林梅…没有南造云子……”
架着南造次郎的两名卫兵手臂一沉,那具刚才还因极度恐惧而绷紧的身体彻底软烂下去,头歪向一边,太阳穴上的伤口汩汩冒着血泡,和失禁的污秽物混在一起,散发出难闻的气味。一个卫兵下意识伸手探了探颈侧,抬头哑声报告:“师座,晕过去了!”
林远像是没听见,持枪的手臂依旧平举着,枪口硝烟散尽,露出幽蓝的冷光。他的目光钉子一样铆在林梅脸上,审视着那几道血痕,以及血痕后那张失魂落魄的脸。几秒钟,长得像一个世纪。
他终于动了。手腕一抖,柯尔特M1911的击锤轻声归位,枪口垂下。他利落地将佩枪插回腰间的枪套,皮扣发出清脆的“咔哒”一声。这声响似乎惊醒了凝固的时间。
“带走。”他吐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却不容置疑,是对卫兵说的,眼睛却仍看着林梅。“军医看看,别让他死了。他的命,不属于他自己,也不属于我,属于所有死难的同胞来审判。”
卫兵们慌忙应声,费力地拖起瘫软的南造次郎,像拖一袋破败的谷物,迅速离开这片令人窒息的核心区域。
林远这才向前迈了一步,逼近林梅。~嗖~艘*小?税,枉? ·首\发+他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住她,带来一种近乎实质的压迫。他抬起手,并非要擦拭她脸上的血,而是用戴着白色手套的指尖,极其缓慢地、近乎残忍地,拂过自己呢子军装袖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林少校,”他开口,称呼正式冰冷,像淬火的钢针,“情